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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在转型中突围

来源:中国作家网 | 徐剑 黄传会 等   时间 : 2025-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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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语:

报告文学自诞生以来,其发展始终与中国现代化的历史进程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在众多的文学艺术体裁中,报告文学无疑是最直接、最迅捷地记录中国式现代化进程、讲述中国故事的文体。也有人称之为讲述社会时代和现代化发展经验的“主题报告”。在高度媒介化的当下,报告文学叩问时代真相的传统尤为凸显。越是自媒体汹涌澎湃的年代,越是需要真实、客观、有力的叙事,一批兼具真实性和文学性的优秀报告文学作品应运而生,回应着大众读者的阅读期待。当前,时代召唤报告文学由文学创作中的“轻骑兵”向书写时代精神的文学“重器”转型——备忘录、风物志和心灵史成为题中应有之义。就此,我们邀请报告文学作家、评论家徐剑、黄传会、丁晓原、李春雷、丁晓平、李琭璐、傅炜如,就报告文学文体内涵与外延的拓展,表达技法的创新,及其在与时俱进的转型过程中所面临的问题、困难与寄望,以圆桌形式作一梳理探讨。

与谈人:

徐剑(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长)

黄传会(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原常务副会长)

丁晓原(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苏州工学院教授)

李春雷(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中国作协报告文学委员会副主任,河北省作协党组成员、副主席)

丁晓平(解放军出版社副总编辑)

李琭璐(《农民日报》社主任记者)

傅炜如(《江南》杂志社编辑)

主持人:

杜佳(中国作家网记者)

中国作家网记者:报告文学作为一个文类,在记录时代、反映现实的创作实践中有其不可替代性。您的记忆中留有哪些突出报告文学定位与功能的经典作品?

徐剑:报告文学是带有史传性质的时代备忘录,笔触所涉,不仅有国家大事、重点工程、社会历史变迁、时代新生事物,同时,也有百姓烟火和人生命运的跌宕。

1919年,美国记者《震撼世界的10天》面世。随后瞿秋白先生到苏联,开启了中国现代报告文学的先河。

上世纪三十年代,茅盾先生对报告文学的文体定位后,夏衍的《包身工》,徐梦秋、丁玲编《红军长征记》等,以及后来一系列反映抗日、反映底层疾苦的作品在大的时代背景下应运而生,奠定了报告文学“轻骑兵”式的发展样态。

时间推移至五六十年代,谈到有影响的作品,首先避不开魏巍的《谁是最可爱的人》。他以新闻特写的方式描写战场,有着伊萨克·巴别尔作品的战争戏风格,或电报体报告文学的风采。几个战斗场面描写,细节毕现,堪称经典,“最可爱的人”的时代标识横空出世。可以说,《谁是最可爱的人》虽为战场特写,却是一部以故事细节和战争场面描写见长的报告文学经典。此外,还有《志愿军司令员》《为了六十一个阶级兄弟》《焦裕禄》等,都是那一时期对后世产生了深厚影响的作品。

七十年代末,改革开放肇始,报告文学作家与时代同行,在思想启蒙与解放中起到了先锋作用。学会第一任老会长徐迟的作品《哥德巴赫猜想》最早预告了一个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科学的春天即将到来,留下影响时代的备忘录。此后,一批报告文学作家纵笔神州,《小木屋》《扬眉剑出鞘》《胡杨泪》《人妖之间》等一批报告文学作品与小说平分秋色,占据中国文学的半壁江山。

进入九十年代,中国报告文学视野由思想启蒙转向重大国计民生,书写社会世相百态,首届鲁奖作品树立了一个坐标。《落泪是金》《走出地球村》《没有灵魂的家园》《马家军调查》等作品,作为一个民族的心灵史,成为八十年代后中国报告文学写作的又一个标高。

新世纪以降,报告文学以记录国家重点工程,重大党史、军史的写作等“兵团式的作战”,涌现了不少优秀作品。《远东朝鲜战争》《长征》《浦东史诗》《仰望星空》等是这一时期的翘楚。

丁晓原:茅盾先生在《关于“报告文学”》中指出:“每一时代产生了它的特性的文学。‘报告’是我们这匆忙而多变化的时代所产生的特性的文学样式。”由此,我们习惯上把实录时代、存活历史的报告文学,指称“时代文体”或“时代报告”。我阅读中印象深刻的作品,是具有时代备忘录、历史纪念碑意义的作品,如夏衍的《包身工》、魏巍的《谁是最可爱的人》、徐迟的《哥德巴赫猜想》等。这些作品中“史”“思”和“诗”要素兼备,体现出鲜明的时代特征和作者深刻的思想,并且以非虚构文学的方式反映题材主题,是文学品质高、文学品相好的“文学的”报告,尤其是《哥德巴赫猜想》更是开启了一个报告文学的新时期。

李春雷:报告文学史上经典作品很多。对我来说,有突出印象是两部。一是《包身工》,发表于1936年。这是中国报告文学史上最早的经典。当时报告文学这个体裁对于中国作家来说,还是婴儿,而且当时36岁的作者夏衍先生还是一个以电影戏剧创作为主的剧作家,但他一出手即创作出如此高质量的传世之作,尤其在思想上如此犀利,文本上如此成熟,真是青春热血,神来之笔;其二就是同样发表于1936年的《一九三六年春在太原》。这一篇更奇特。这一年,作者宋之的才刚刚22岁,且也是搞电影戏剧,是夏衍的部下。这篇作品通过真实见闻,揭露了阎锡山统治下的太原市白色恐怖的场面。在文学表现上,这一篇更突出。

我实在不敢相信,这两位搞电影戏剧的青年作家,竟然创作出了中国报告文学史上早期最经典的两部作品。

李琭璐:报告文学以“文学性”记录真实、以“纪实性”观照时代,其核心价值在于用艺术笔触为历史存档、为现实立传。黄宗英的《小木屋》与赵瑜的《寻找巴金的黛丽》正是体现这些价值的典范,二者分别从自然坚守与人性救赎两个维度,彰显了报告文学的价值。

《小木屋》与《寻找巴金的黛丽》虽题材迥异,却均以纪实性为前提,通过文学性的表达让真实更具感染力。“记录”是手段,“观照”是目的:它们记录了徐凤翔、黛丽等个体的命运,通过个体命运折射时代精神。比如,《小木屋》对应了改革开放初期的理想主义,《寻找巴金的黛丽》对应了启蒙精神的传承。“个体”是切口,“普遍”是归宿:作品始终聚焦具体的人,通过对个体的深度挖掘,触及人类共通的价值追求,让报告文学既能“扎根时代土壤”,又能“超越时代局限”。

这两部作品体现了报告文学的不可替代性,正在于它既能做“时代的书记员”,又能做“人性的观察者”——用真实的力量记录历史,用文学的温度照亮现实。

中国作家网记者:报告文学常被称为“文学轻骑兵”,在信息迭代快速、注意力稀缺、阅读碎片化倾向明显的短视频时代,报告文学的新闻时效性应如何从中突围?新大众文艺勃兴的氛围是否催生了报告文学新的审美诉求和审美空间?

徐剑:如今,手机似乎成了所有人的“通灵宝玉”,其强大的魔力,不仅使电视等媒介黯然失色,也深刻影响了纸质阅读。

进入新世纪以来的25年间,长篇报告文学大行其道,中、短篇报告文学式微,报告文学“轻骑兵”的作用自然随之减弱,这对于报告文学的新闻性、时效性造成了挑战。但我以为,从逝去历史中照样可以挖出新闻,同样,刚刚发生的新闻是否会成为历史,还要等待时间作答。

突围的关键,在于现象面前,是不是能用一种历史的、哲学的、民族的、时代的眼光去发现隐藏其中的时代性、时效性和新闻性。以短篇报告文学的精致来表现、塑造人物,难度系数很高,尤其在碎片化阅读的时代,要把这种新闻性、时效性,用文学的形式表达出来,对创作是一种挑战。因此,作家在甄别、驾驭能力、思想力等方面,都有待一场变革。惟其如此,才可能在纷繁复杂的社会现实面前,捕捉到时代和历史所需要的新闻性、轰动性和震撼性的题材和人物。

黄传会:的确,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报告文学是作为“文学轻骑兵”在发挥作用的,而且,这种作用发挥得非常出色。最经典的例子是《谁是最可爱的人》,作家魏巍深入前线,以炽热的情怀,诗一般的语言,热情讴歌了志愿军战士的英勇无畏和牺牲精神,极大地鼓舞了前线将士和后方人民。

在信息洪流奔涌、短视频以秒计数的今天,报告文学传统的新闻时效性正被解构。一味追求“第一时间”“第一现场”已经不合时宜。

报告文学无需在速度的赛道上与闪电竞逐,而是应该将“新闻时效性”转换为“深度时效性”。坚信报告文学的文学属性,具有区别于“快餐信息”的核心竞争力。充分发挥它的文学张力,在深度、温度和力度上下足功夫,如此,新闻“退潮”后,最靓丽的舞台将依然留给报告文学。

丁晓原:“文学轻骑兵”已经无法概括全部报告文学的内涵,但“文学轻骑兵”所内含的精神,今天依然很有意义。全媒体时代各种信息引人注目,短视频更是夺人眼球。报告文学不再仅仅强调新闻时效性,而更追求基于非虚构原则挖掘新闻背后独特而有深度的故事和精神。长篇报告文学不应该追求大而无当的“大部头”,作者需要具有“轻骑兵”的意识,减量叙事,优化语言表达,提高叙事的表现力。古代文论家刘勰有言:“辞约而旨丰,事近而喻远。”史学家刘知几也有类似的说法,“文约而事丰,此述作作之尤美者也。”报告文学同样如此,少说空话、大话和现成的话,避免一切无效的叙事,以富有表现力的独特叙事、深度叙事感染读者。

丁晓平:无论信息迭代如何快速、短视频多么火,我们周围还有很多朋友依然有着强大的注意力,依然没有迷茫于碎片化阅读。报告文学在时效性上的突围,主攻方向不在“时”,而在“效”。因此,报告文学在短视频时代,尤其在已经来临的AI时代,不仅更能体现文学的速度、鲜度、角度、跨度、亮度,而且还能体现文学的锐度、深度、广度、宽度、温度,机遇大于挑战。

傅炜如:报告文学是“报告”和“文学”,新闻性是它的一个特点,反映时代。好的报告文学历久弥新,好的题材也是经得起时间推敲的,不会因为时间流逝埋没,反而会更有价值。它们不仅是告诉人们“发生了什么”,而是更深度地展示“它为何发生”以及“它意味着什么”。另外,“报告”之外还是“文学”,从读者视角来说,阅读报告文学,跟阅读快速的新闻又不一样,在关注事件的同时,需要有文学的阅读感受,引发更多思考和回味的空间。

中国作家网记者:文学性是报告文学活的灵魂,在当下创作中,如何强化其文学性优势。同时,其他文类的发展对报告文学具有哪些借鉴意义?

徐剑:根据茅盾先生对报告文学所作历史科学的定位和定义,所谓报告,就是当下发生的新闻事件;所谓文学,就是用小说、散文甚至诗歌的结构、叙事方式、语言进行文学性的表达,把那些真实的、独特的、陌生的、具有历史和时代意义的事件和人物,用文学叙事记录下来,使之流传,乃至成为经典。

提升报告文学的文学性,一个重要的途径就是跨文体,将天下文章和写法,皆为我所用。在真实的前提下,纳小说、散文、诗歌、考古笔记、科学调查、科学论文甚至产品说明书等文体的长处与优势,于报告文学的写作当中。在思想光芒的照耀和文学灵魂的牵引下,以深邃的思想、宏大的格局展开文学的翅膀,铸成时代备忘录、华夏风物志和民族心灵史,才是“报告”与“文学”俱佳的报告文学。

黄传会:如果说“真实性”是对报告文学最基本要求的话,那么,“文学性”则是对报告文学的最高要求。

报告文学写作必须“大事不虚,小事不拘”。“大事不虚”指的是事件、人物、情节、细节不能虚构。“小事不拘”,掌握起来就比较复杂了。哪些事情可以“不拘”,哪些事情不能“不拘”,“不拘”的分寸如何把握,没有规律可循,甚至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既显得有些玄妙,又充满魅力。多年报告文学写作经历告诉我,恰恰是“小事不拘”,为作者提供了最好的用武之地,也是最能展现作者文学才华之处。

文学的不同体裁、文学与艺术都有相通之处。向戏剧和影视学习结构,向小说学习悬念设置和刻画人物,向散文学习叙事的灵动,向诗歌学习诗性语言和情感流淌。报告文学文学性的强化和跨界借鉴,对报告文学的品质将是一个极大的提升。

丁晓原:文学性是报告文学之为报告文学的要素。一些作品的文学性缺失,成为影响文体声誉的一个“结”。报告文学的文学性,一方面它要遵循文学审美的公约通则,另一方面报告文学的文学性生成有它的特殊性。作为非虚构文学,报告文学的文学性部分地先在于书写对象之中,因此,扎实的采访,寻获人物事件本身的故事性、传奇性以及其中的细节、特质,对于作品文学性的达成至关重要。只有脚力十足,才会笔力神来。报告文学的写作需要有一点“大象精神”,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行走采访,容不得半点偷懒取巧。但是,报告文学的写作并不是机械地复制生活内容,而要根据主题表达的需要和美学生成的原理,对题材内容进行有机的调度重组。正像徐迟所说报告文学要“有像其他体裁的文学作品一样的构思、布局;可以有高潮、有伏线,或者有出奇制胜的结尾,因为真实的生活常常是这样的。此外,还必定要有行动,还可以有情节,有戏剧性等等。”报告文学叙事的核心之一是结构。从总体上说,叙事既要充分的对象化,即从写作对象自在的肌理中发现结构的灵感,同时,又要彰显写作者的主体性和文学个性。

李春雷:现在的报告文学作品大多在文学性方面有欠缺。一般报告文学作品涉足的都是大家所熟悉的、看得见摸得着的真人真事。有了文学的描写,就像是画中的鸟,能从画中飞出来;作品中的人物,能从故事中走出来。其音容相貌,都是鲜活的,有色彩的,有温度的,有感知的。阅读的感觉会更好,读起来就会不由自主读下去,读进去。也就是说,结构更饱满,文字更有张力,更圆润,作品就更有文学魅力。

小说的写法,散文的语言,诗歌的韵律,都是可以借鉴的。这在报告文学的作品中,都起着很好的铺垫作用。

丁晓平:文学性是所有文体的活的灵魂。如果从文体的视角来讨论报告文学的文学性,这是一个伪命题。但就某一部具体的报告文学作品来讨论它的文学性,这是完全成立的。其实,在优秀的报告文学作家中,纯粹只写报告文学的比例是比较少的,大多曾经或同时写小说、散文、诗歌。进入新时代,诸多小说作家也兼顾写报告文学,这是一个好现象。其他文体的发展,对报告文学作家来说,在语言、结构和叙事方式上都存在“必有我师”的借鉴意义。报告文学作家必须谦虚地向其他文体优秀的作家作品学习,尤其是语言。

李琭璐:文学性是报告文学区别于新闻通讯、研究报告的核心标识,是其以真实为根基、以情感动人、以思想传世的灵魂。在主题创作同质化、叙事模式化等问题凸显的当下,强化文学性,不仅是提升作品审美品质的关键,更是报告文学实现现实价值的必由之路。

小说作为虚构文学的典范,在人物刻画、叙事节奏与细节打磨上的经验,对报告文学极具借鉴价值。散文“形散神聚”的特质与“个性化表达”的优势,能为报告文学注入更细腻的情感与更独特的视角。

同时,报告文学影视化也能够为作品本身提供文学性的跨媒介延伸与增值。影视化是报告文学扩大传播半径、强化文学影响力的重要路径。

傅炜如:每一种文体和叙事都不是一座孤岛,它有很多分叉的路径通往其他文体。报告文学落脚点在于“文学”,我们可以从小说、散文、戏剧,甚至是影视中学习到很多。就我个人来说,我自己主要写报告文学,偶尔写散文,我也是一名小说编辑,我会特别关注带有个人特色的散文语言、小说叙事结构的搭建、人物的塑造、人性的挖掘,这些运用到自己的报告文学创作当中,让作品更有故事性和文学性。另外,像影视文学中一些蒙太奇手法,以及节奏感,这些都是可以借鉴的写作技巧。“报告”与“文学”结合,向内挖掘“人”的维度,向外追求“美”的表达,向上探寻“思”的高度。

中国作家网记者:随着社会发展,报告文学书写视域呈现前所未有的丰富性、复杂性和不可预知性,这对报告文学作家来说无疑意味着更加艰巨的挑战。在您看来,当前创作一部高品质的报告文学作品必须具备哪些条件,所面临的困难又有哪些?

李春雷:过去,我们强调作家学者化。其实,一个真正的作家,必须是一个知识分子,一个学养丰厚的人,同时还需是一个认真专注的人——至少需要三个方面:其一,文史精神。一部高品质的报告文学作品,必须要有文史功底,从中可见文化,可见历史,由此才能看到深邃和丰富;其二,专业精神。即使作者对于写作对象是生手,也要尽快地走进去,由陌生变熟悉,成为专家或半个专家。只有这样,才能写出纯粹的作品;其三,就是敬业精神。必须要有事业心,要全心全情地投入,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融入其中,化生为熟,虚中生实,点石成金。

谈到困难,其实文学作品最难的还是艺术表现。文学一是发现,二是表现,其中更难的是表现。寻找一个最佳的表现通道,找到一个最佳的艺术感觉,最难。所以,每一位作家,要像一个运动员那样,苦心磨炼,提升自己的专业技能。这需要长期的寂寞和苦修,像海水变盐一样,烈日下暴晒,漫长中煎熬,默默地坚持,渐渐地结晶。

丁晓平:创作高品质的作品,是所有报告文学作家的追求和梦想。一是要具备高超的采访技艺,包括调查、收集、整理、研究和鉴别的能力,需要有善于发现的慧眼;二是要具备成熟的写作技艺,包括对掌握的素材能够精准地消化、吸收、结构、叙事的能力,需要有善于思考的大脑。对报告文学作家来说,最大的困难是,面对一大堆材料,要明白“捡到篮子的不一定都是菜”。因此,我始终强调,报告文学创作应该是“十分采访、十分写作”,而不是“七分采访、三分写作”,采访和写作二者不可偏废。

李琭璐:在社会结构日趋多元、信息传播高度碎片化的当下,报告文学的书写视域从传统的“重大事件、典型人物”延伸至边缘群体、公共议题、科技伦理等诸多领域,为创作提供了广阔土壤,也对作家的能力、心态与创作环境提出了严苛考验。

高品质报告文学的本质是用文学的方式回答时代问题。首先,作家应具备穿透表象的能力和扎根现场的深度纪实能力。“在场”是报告文学的生命线,高品质创作要求作家沉浸式调研。不仅要采访核心人物、查阅档案史料,更要进入对象的生活场景,直面调研中的冲突与阻力,还应拥有超越功利的人文关怀立场。报告文学不是“政策宣传册”,也不是“猎奇故事集”,其核心价值在于对人的尊重与观照。作家需跳出宏大叙事,既不回避社会问题,也不渲染苦难或神化人物,而是以平视的视角记录个体的挣扎、坚守与希望,让人物成为有血有肉的时代参与者。

当前,可能存在作家扎堆书写重大工程、知名人物、热门议题等问题,而那些更具普遍意义的日常议题被忽视,导致作品主题重复、面孔相似,难以满足读者的多元需求。许多创作停留在事件记录层面,缺乏对题材的深度开掘,缺乏思想重量。

中国作家网记者:观照近年报告文学创作进展,涉及乡村振兴、科技创新、文化建设等重大国家战略的作品映入眼帘,呈现“题材重大化、篇幅长篇化、表达专业化”的发展趋向。在您看来,报告文学如何实现与时俱进的自我更新,讲好中国故事?

丁晓平:这些年,我本人除了深耕党史军史等重大历史题材,先后完成了《红船启航》《人民的胜利》《靠什么团结 凭什么胜利:中共七大启示录》之外,也深入脱贫攻坚战场和科技工业一线,完成了《神山印象:一个村庄的脱贫攻坚史》和《秦山里的中国:一座核电站的强核报国之路》。近年来,报告文学的创作题材确实呈现了五颜六色、百花齐放的格局,报告文学作家的触角无所不在。这是报告文学作家集体为中国文学作出的整体性贡献。具体到报告文学作家个体,要实现与时俱进的自我更新,那就是要不断地学习,扎根人民大地、深入一线基层,“不装、不吹、不偷”,认认真真地做一名“小学生”。

傅炜如:当下与时代同行的优秀的报告文学作品有很多,在创作上都在不断地创新,与时俱进,既有宏大的主题,又有具象的人物故事。我想谈两点自己的看法,一是在选题上要有新的角度,我经常会从读者的视角去看自己的创作,相比小说、网络文学等,愿意看报告文学的读者比较少,特别是青年读者。“写什么”是他们关注的一个点,我也经常思考,如果我是读者,报告文学中哪些点会吸引我去阅读。我现在正在写浙江“乡村振兴”题材的长篇报告文学,我就立足于浙江,聚焦于青年一代,把乡村的发展同浙江特色的科技产业结合,把我们这一代人对于时代、乡村、产业的新理解给呈现出来。二是报告文学的影视化,我觉得当下很多优秀的报告文学作品,有扎实的采访和丰富的细节,特别适合影视化传播,让大家关注到这个文体,相比小说的改编,更具有现实意义。像朱晓军老师写温州龙港的报告文学《中国农民城》,被改编成了电视剧《造城者》,由赵丽颖、黄晓明等主演,我想播出之后,会有大流量,吸引大家阅读原著。报告文学需要通过影视化放大其社会影响力,反哺文本的传播,形成良性的闭环。

中国作家网记者:青年作家在报告文学作家队伍中占据怎样的位置,未来在报告文学创作人才的培养上有哪些发展着力点?

徐剑:世界是属于年轻人的,文学也是属于年轻人的。我们对报告文学作家的年轻化做了一些系统的安排和培养。首先是在徐迟文学奖的评奖当中,加大奖掖青年作家的分量。第二,换届时对理事和常务理事的挑选,增加了青年作家和理论批评家的数量。第三,设立秋白中短篇报告文学奖,作为中短篇报告文学推优工程的支点,把一批青年作家、中生代作家,推到舞台上去,推到读者的影响面上去。第四,举办中青年报告文学作家高研班,发现并推出一批青年报告文学人才。

我们呼吁,通过报告文学作家再一次在新时代文学旗帜下重新集结,认清问题,形成共识,找到解决之道,更加注重真实性,注重思想性,注重文学性与艺术性,信心百倍地迎接新时代报告文学的春天。

黄传会:目前在报告文学领域里扛大旗和冲锋陷阵的,还是中老年报告文学作家。有人说报告文学写作门槛比较高,写报告文学必须要有一定的阅历。年轻人诗兴勃发,一夜可以写它三五首;年轻人想写小说,也可以天马行空。但写一篇报告文学,必须要有一定的创作准备。怎么发现题材?怎么采访?怎么谋篇布局?怎么刻画人物?怎么讲好故事?还有语言、细节等如何把握?哪怕是一个小短篇,都需要下一番苦功夫。

青年作家的成长都有个过程,有志于从事报告文学创作的青年作家,在这个大变革时代,应该投身于火热的社会之中,去寻找那些最精彩的故事,去发现最鲜活的人物。多读经典佳作,多进行创作实践。不要贪大求长,写好短篇,打牢基础。

办班是个好办法。记得鲁迅文学院办过一期“鲁24”报告文学班,那一届毕业的学员,现在大多成了报告文学创作队伍的中坚力量。

李春雷:报告文学作家要具有成熟的思维,丰厚的阅历,多元的知识结构。青年作家尽早进入阵地,首先要喜欢;二要能吃苦耐劳;三要甘于寂寞;四要善于思考。

李琭璐:青年作家正处于承上启下的位置——他们既要承接老一辈作家的创作传统,又要面对新媒介、新语境下的挑战。

青年作家的成长离不开被看见的机会——缺乏稳定的发表渠道、有效的传播路径、深度的交流平台,是其影响力难以提升的重要原因,还需构建多层次、多媒介的平台,让青年作家的作品从抽屉里走向读者。

培养青年报告文学作家,既要提升他们的专业能力,让他们会写;也要搭建展示平台,让他们能被看见;更要完善保障机制,让他们能坚持写。唯有如此,才能让青年作家真正成长为报告文学的中坚力量。

傅炜如:要给青年报告文学作家一些时间和成长的空间。报告文学的创作是脚踩在大地上的,与现实有更紧密的联系,这也对青年作家的创作提出了比较高的要求。比如自己要有生活阅历,有一定处理社会关系的能力,有对专业领域的了解。对我来说,创作报告文学的过程,不仅是把作品写好,更是作家的一种自我成长,是对当下现实、社会的理解和阐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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