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素兰，湖南省作协主席，长沙市文联主席。一级作家，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宣部“四个一批”人才，国家“万人计划”哲学社会科学领军人才，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创作出版儿童文学作品60余部，曾获得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宋庆龄儿童文学奖、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等奖项。代表作有《笨狼的故事》《小巫婆真美丽》《阁楼上的精灵》《红鞋子》《阿莲》《犇向绿心》《寻找林木森书店》等。作品被翻译成英语、韩语、阿拉伯语、尼泊尔语等在国外出版。

书店的消失和木雕兔有什么关系？木里可以把书店带回现实世界吗？迷雾逐渐散去，黑猫再一次出现，它眨着绿宝石般的眼睛对木里说：“一切皆有可能。”一个爱读书的男孩、一只神秘的黑猫和一只木雕兔子，通过这三个角色，汤素兰创作出一家百年书店的消失与回归的故事——《寻找林木森书店》。温暖、富有童趣的笔触，为孩子们编织了一个现实与幻想交织的美丽童话。

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汤素兰就坚守着儿童文学阵地，守护着童年梦想，是孩子们心目中亲切的“笨狼妈妈”。她的笔下诞生了笨狼、红鞋子、木里、田犇等经典童话形象，其中，纯真可爱的笨狼陪伴了几代孩子的童年。她的童话，每一篇都如同和煦的阳光，缓缓照亮了孩子的心房。始终葆有一颗不变的童心，汤素兰用“语言的积木”构筑着心中的梦想世界。

童话故事不是现实的可能，而是愿望的满足

《教育家》：《寻找林木森书店》将中国神话、民间文学的资源运用到写作中，以此创造出中国味道的幻想文学。您创作此书的初衷是什么？

汤素兰：这些年，我看到许多实体书店消失，手机、短视频占据我们越来越多的时间，同时想到阅读的重要性，以及书店在文化传播和文化传承方面所起的作用，因此决定写一本关于读书和书店的书。这既是对我曾经读书岁月的回顾，又是对自己的警醒。从儿童文学写作角度来说，我也希望通过这本书让孩子懂得阅读对于人成长的重要性，让更多的孩子爱上阅读，关注我们身边的书店。

我创作童话已经三十多年了，出版过许多童话作品。写作的过程是一个不断寻求突破的过程，也是对自己的文学进行寻根的过程。我的童话写作最初深受国外经典童话作品的影响。随着生活阅历的丰富、对文学思考的深入，我真正懂得了美国作家艾·巴·辛格曾说过的话：“文学如果没有民间的因素，深深植根于某一块特定的土壤，文学就要衰落，就要枯萎。如今，儿童文学比民间文学更加植根于民间。”因此，这些年我的童话创作有意识地从中国古代神话传说、民间童话、古代志怪小说等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汲取滋养，希望通过童话这种孩子们喜欢的艺术样式，有效实现古今对话，写出独具中国特色的童话故事。

《教育家》：您希望将童话的幻想和诗意，儿童文学的儿童情趣、儿童想象和现实生活契合起来，探索表达的可能。这些在您的作品中是如何体现出来的？如何让孩子从童话故事中找到真善美的钥匙？

汤素兰：儿童文学是最为坚守人类美好信念的一种写作。儿童文学作家童喜喜曾说：“看懂童书，相信童书的那一刻，正是对人性的正面进行积极肯定的一刻，正是相信光明真实存在的一刻。”

童话故事不是现实的可能，而是愿望的满足。在童话故事中，梦想总是能够实现的，真善美总是能够战胜假恶丑，这也是信念的力量。在某一个具体的环境或者某一个人的生活中，这可能是空想，但从整个人类的生活来说，不断探索未知，实现梦想，真善美最终战胜假恶丑，这些不是空想，而是真理，是人间正道。

作为一个成年人，我要把这些信念传达给孩子，不能依靠空洞的说教，而应该通过有趣的故事、性格分明的人物形象。比如，在《寻找林木森书店》中，通过让小主人公木里寻找人们与林木森书店的故事，来展现书店对人们精神生活的重要性。因为木里对故事的寻找，最终无数感人的故事汇聚成强大的“愿望力”，让消失的书店回到了现实生活中。

童话其实比现实更“真”，因为它关注的不是现实的真实，而是我们心底的真实。爱与坚持，能够创造奇迹。我希望每个孩子的童年都有美好的书店相伴，都能遇上奇迹，也希望每个孩子都能像木里一样爱阅读、善思考，勇敢踏上征程，寻找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的“书店”。

《教育家》：作为系列儿童文学作品，《笨狼的故事》秉持一贯活泼幽默的风格，笨狼纯洁的心灵、天真纯朴的思想、可爱的形象跃然纸上，每一部作品的内容、结构、情节和人物都避免雷同。通过这些作品，您想给孩子传递哪些信息？

汤素兰：笨狼的“笨”，其实体现出他的真诚善良、认真执着，还有他的儿童思维。他有时候并不是真笨，只是思考问题的角度和别人不一样。聪明是天生的，有些人的智商能达到天才级别，但大多数人是平凡与普通的，或者像笨狼一样，不如别人聪明，反应总是比别人慢一拍甚至几拍。可是只要真诚善良，做事认真执着，就会像笨狼一样成为受欢迎的人，获得别人的帮助和尊重。这些价值，是我想通过《笨狼的故事》传达给孩子的。

让阅读填平教育的沟壑

《教育家》：您致力于儿童文学阅读与推广，以及创作人才的发掘与培养。“素兰书屋”是您发起的农村学校图书建设项目，它为农村孩子的学习和成长提供了哪些助力？

汤素兰：我是从偏僻的乡村成长起来的。我的小学和初中都是在村里度过的。上高中以后，我能凭借语文的优势考上大学，完全是因为我的祖父有“敬惜字纸”的习惯，家里虽没有什么课外读物，但祖父看到任何一张有字的纸，都会仔细阅读。我自小耳濡目染，对书籍似乎有一种天生的敏感。村里当时有一个从城里来的画家，看到我喜欢读书，就把他家里的书借给我看，那是我阅读的开始。虽然那时候读的课外书并不多，但让我养成了爱读书的习惯，也开阔了我的眼界，让我从小作文比较好，也增强了我的自信心。

长大以后参加工作，我到过许多名校，接触过许多名师，也到过偏远的乡村小学，接触过不少留守儿童，我深知城乡教育的差距和教育资源的发展不均衡。在我看来，书籍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学。人不一定要上名牌大学，但一定要学会学习，并且养成终身学习的习惯。因为人生是一场马拉松，持续的学习与进步才是最重要的。因此，我萌生了为僻远贫困地区捐建“素兰书屋”的想法，我希望孩子们能爱上阅读，养成爱读书的习惯，以弥补教育资源的不均衡，让阅读填平教育差距的沟壑，让阅读为孩子的梦想插上翅膀。

其实，这些年大多数学校都在建设图书阅览室，孩子们的阅读条件也改善了很多，但“素兰书屋”与其他公益图书项目不同的地方在于，所有捐赠的图书是我自己把关，在捐建的同时我还会给孩子们做讲座，告诉他们阅读的方法和阅读的重要性。目前，“素兰书屋”已经捐建了30家。许多校长告诉我，孩子们非常喜欢我捐赠的图书，课余时间，“素兰书屋”里挤满了孩子。所以，阅读能给孩子带来安慰与快乐。曾经有一个留守女孩，每天放学后她便坐在池塘边的大树下，一边看守鸭子，一边抄我的童话《奇迹花园》。上大学后，她给我写过一封信，说那部童话将她带往了神奇的世界，让她惊讶地发现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神奇美好的地方，她心里感到很快乐。这些话令我动容，也真切感受到阅读对于乡村儿童的价值。

《教育家》：您曾说：“要让孩子养成阅读习惯、学会观察，发自内心的写作才是儿童写作的最好形态。”阅读对于孩子写作的作用是什么？教师如何用阅读为孩子搭建写作的桥梁？

汤素兰：阅读是写作的基础。写作需要掌握方法，它的工具是语言，阅读能丰富我们的语言积累，阅读中，我们能潜移默化地学习作家的观察技巧、语言表达技巧，揣摩作品的篇章结构。好的写作不是“强”写，而是内心有东西需要表达出来。阅读有助于心灵世界的丰富，有助于孩子对事物的敏感，而这些正是写作素材的来源。

在儿童的阅读中，教师的作用极大。首先，教师可以为孩子推荐优秀的读物，让孩子把有限的时间用在阅读好作品上。一本优秀作品可以影响人的一生，一本坏书同样有巨大的影响。童年时代，孩子们的见识有限，分辨作品的能力还不强，这就需要教师担负起守门人的角色，为孩子们选择和推荐好书。其次，教师可以通过阅读指导，帮助孩子更好地理解作品，掌握阅读以及写作的技巧与方法。从授人以“鱼”到授人以“渔”，这就是教师在指导儿童阅读与写作中所起的作用。

儿童文学是小孩子的大文学

《教育家》：在一次生态文学阅读分享会中，您提出，儿童文学作家写作的基础是童心。这里的“童心”，应如何理解？教育者是否拥有童心，对教育也极为关键。如何在孩子心中播下高尚人格的种子，点亮孩子心中纯真的童心？

汤素兰：只有像孩子那样感知世界，作家才能进入孩子的内心，了解童年的秘密，写出来的作品才能引发孩子的喜爱与共鸣。孩子们首先要喜欢作品，才愿意去读；只有在阅读中引起共鸣，作家想要传达的思想内容、生命感悟，才能被孩子体会和接受。

爱是一切教育的核心。如同没有水就没有池塘，没有爱就没有教育。教师只有爱孩子，才能开展教育，儿童文学作家为孩子写作，也是因为对孩子的爱与期待，这是儿童文学作家写作的动机。因此，也有人说，儿童文学是爱的文学。

我们常说文如其人，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真正的教育是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所以要用自己的作品传递真善美的价值，也需要有高尚健全的人格。

《教育家》：除去作家身份，您还是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关注儿童教育多年，您在儿童成长心理方面有哪些见解和心得？

汤素兰：《小王子》的作者埃克苏佩里曾写过这样一个场景：在一节三等车厢里，挤满了在法国被解雇的波兰工人。他们浑身脏乱不堪，面容疲惫而麻木，仿佛只是被巨大的社会齿轮推上冲床的石头。但在这些麻木的人群中，作者看到了一个在母亲怀里沉睡的孩子，灯光照在孩子光洁的前额和可爱的脸蛋上，仿佛一枚金果。传说中的王子、童年时代的莫扎特，跟这个孩子毫无区别。

作者在人群中发现的这个孩子，其实代表了一切的孩子。每一个孩子的身上都带着未来的希望，是一枚金果，果核里包蕴了未来一切可能的种子。教育的目的、儿童文学的目的，就是保护他们、关心他们、培养他们，让他们生命的种子发芽开花，将来有能力创造更好的生活和世界。

《教育家》：您的读者以孩子为主，每年您会到全国各地的学校举办讲座。您觉得应如何为孩子更好地点燃理想的“智慧灯”，让优秀文学作品引领他们健康快乐成长？

汤素兰：故事是精神的食粮。一个人童年时期所听到的故事，会内化在记忆中，成为其精神世界的组成部分。托尔斯泰曾经说过：“如果告诉我，现在的孩子们二十年后还要读我所写的东西，他们还要为它哭，为它笑，而且热爱生活，那么，我就要为这样的小说献出我的整个一生和全部力量。”他的这种写作态度，永远值得我们学习。

儿童的成长，需要精神的引领。作为一名当代中国作家，不仅要在作品中传递真善美的价值，还应主动向少年儿童讲述时代英雄人物和先锋楷模的故事。近几年，我完成了先锋人物常香玉、张海迪的传记写作，也为少年儿童创作过共和国勋章获得者袁隆平，“七一勋章”获得者蓝天野、艾爱国，国家荣誉称号获得者吴文俊的绘本故事。我希望通过我的讲述，能让更多少年儿童懂得生命的价值和意义，拥有广博的胸怀和远大的志向，能像这些楷模人物一样，将个人梦想和国家利益、民族尊严紧密相连，做有益于他人和社会、有益于国家和民族的人。

儿童文学是小孩子的大文学，也是整个文学世界的重要组成部分。生活是创作的源泉。即便是一个童话故事，也是从现实的土壤里生长出来的幻想之花。生活的积累和对生活的发现、对生活的开掘，对儿童文学作家尤其重要。伟大的心灵成就伟大的作品。作为儿童文学作家，我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从童年出发，抵达更广泛的生活现场，抵达更广阔的艺术世界，以真正优秀的作品，引领少年儿童健康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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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本文刊于《教育家》2023年11月刊第3期，原文标题《“笨狼妈妈”汤素兰：在童话世界中构筑心中梦想》

作者｜王妍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