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见到了年少时倾心的人，越过漫长的时光之河，站在他面前时，有刹那的恍惚，他似乎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又与过往的那个人有所不同。我们相顾疑惑，确定眼前人就是记忆中的人。

小雨淅淅沥沥飘落，带来丝丝冷意。草木在雨中沉静着，收敛了春夏时蓬勃向外的气息，藏起了曾经的锦绣华章，生命的脉络历历分明。一如现在的我们，彼此含笑致意，聊起近况，那么多年的经历化作寥寥数语。

那一年冬日，我到一个小镇，遇见了他。他穿着一件白衬衣，外面套着一件皮夹克，清爽帅气，微笑着看着我，回应我询问的事情。这么多年过去，我还记得自己当时着一身紫色的衣服，站在他宿舍门口，茫然无措的样子。门前的美人蕉闲闲地开着，阳光落在窗台，我随意走到了一扇敞开的门前，寻求帮助。

我们渐渐熟悉，却始终保持着某种距离。我本着不会长久地留在那个小镇的心态，不想与人与事有太多的牵绊。他曾邀我一路同行，我拒绝了，说想要独自走一程。年少的悸动千回百转，但清醒地知道自己终究要离开，那就不必开始。离别是在另一个冬天，几个朋友彻夜长谈，他把那首《把悲伤留给自己》唱了又唱：“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你的美丽让你带走……”

此后的许多年里，辗转得到一些他的消息，结婚、生子、升职，像风吹过指尖，散去无影。早些年偶尔会想起他，遗憾这一份无果的喜欢，收藏起那份悸动——年少的心意，纯净美好，是雨后湛蓝的天空，映着汹涌澎湃的大海。十八岁的自己，永远在那里，长裙飘飘，心动怦然。那个暖暖的冬天，成了藏在记忆深处的半阕诗词，意韵深远，不可言说。

我们站在一幢老楼的阳台上，谈几句无关紧要的过往，只聊闲人不聊彼此。问起对方的近况，都好，都还好。这么多年的经历，用一句“都还好”来表达，除此以外，讲不出别的话语。走过的山山水水留在身后，哪怕是带着满身的风雨，也要笑着说：“都好。”

与他话别，道一声“再见”，但多半不会再见。我们曾在某段时空下相遇，现在又在某种机缘下重逢，像人海里的很多故事，平淡无奇，后来不足以提起。后来，走过盛春，走过炎夏，有过明媚欢喜，也有暗郁失落。生活过得不像年少时预想的那样，说不上有多好；又觉得一切都还不错，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好。走进漫漫冬雨中，见草木滴水成串，黄叶散落，时光的流沙终将带我们走向更远的地方，一去不返。

季节的转换周而复始，夏去秋来，寒露过后是霜降，立冬将要迎小雪，草木一季一季地换着容颜，岁岁循环，生生不已。人的心境，却是在年岁的增长中，渐渐淡看“秋意浓”，任是“草木摇落露为霜”的清寂寒凉，“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的波澜壮阔，还是“最是橙黄橘绿时”的绚丽多姿，都坦然接受，了然于心。

“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这个冬天，生命里的中年如期而至，关于过往，关于现在，平和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