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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雪梅:那些读书人

来源:《长沙晚报》橘洲文苑版   时间 : 2021-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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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风起,一揽子收尽寒气。春风卷帘,正好读书。

  读书是养气的事,养安谧静和之气。我常仰望一类前人,隐于古寺荒村,与一豆青灯浩繁卷帙相守,情态极静,心里却层叠了天下大业,两汉三国、唐宋传奇,明清盛衰,如虎啸天。这类蓄养大气的读书,孤怀远志,可蕴雷霆风云。

  几年前,在台北的阳明山中,访半山腰上的林语堂故居。中西风格兼具的庭院,小巧精雅,白墙蓝瓦,床几都在,家什都在。印象至深的是老先生的书斋,无论居家何地,始终叫“有不为斋”。两面墙的存书,林老夫妇相框中的笑脸,老黑皮沙发,桌上的台灯依旧散发橙色光晕,茶几上有摊开的书和眼镜,仿佛先生读书累了,起身歇息片刻。院外远山,院内绿树,是读书做学问之地。先生的最后十年,就在这书堆里踱步,《京华烟云》《生活的艺术》《吾国吾民》都在书柜陪他。先生择自家的后院,与书斋一墙之隔处,为自己与妻的墓地。长眠书斋旁,鸟鸣与阳光不时来抚摸一下碑石,像他闲适散淡的笔调抚过人间。老先生说是有不为,其实是大有为,这是真读书人的心性。

  清人金圣叹,在贯华堂读书,文字道理入了心扉,不求仕进,却可批注《楚辞》《庄子》《史记》《西厢记》《水浒传》《杜诗》这六大才子书,评得世人惊叹,用清初剧评家李渔的话说,是“令千古才人心死”。如若不是读出了书的真魂,金才子哪里敢捉笔?

  今人钟叔河,是我心里的当代大儒。在长沙“念楼”,他的生活起居,同样被数千卷今古书籍环绕。从五岁读开明书店版、郑振铎翻译的《列那猢》发端,其一生浮沉于书卷,凡八十余年,风吹雨打皆不减与书之缘。他编辑了八百万字的《走向世界丛书》,如巨石击水,响声惊动中外文学界、史学界。我登门拜访,听老先生谈读写,谈周作人,并得其《学其短》《从东方到西方》《念楼学短》《念楼集》著作,常在夜窗之后、料峭的风里读出星月与秋阳。

  与读书亲近,总会有获益。先贤在人生没有起色时,翻到书里的沧桑与迭宕,便忘却许多烦扰,起一些重整山河之心。而我等草根,也可以书香筑起心里的金玉门楣,让精神上扬的角度提升些许。

  在我看来,前面所列读书人,是文化天地里蹈空的高音,声传弥远,可闻可敬。同样可敬的,是那些不管时代如何变化,也不管生活际遇如何,一直坚持阅读的寻常的读书人。比如我的文友黎安,他安居水碧山苍的浏阳,扛着公务员的繁忙日子,朝九晚五,却不改手不离书的雅好。不只是读,还掏出自己的灵魂与卷上的魂魄击掌和鸣,写下一篇又一篇珠玉文字,包括他对阅读的理解、感悟,对作品的品鉴与评价,阅读对自己写作的引导与开示等等,结集成《卷里明珠随处觅》一书,凡四十余篇,竟有一半,为我数年间陆续编辑、刊发过。庚子年的孟秋,在湘西十八洞村的苗家木楼里,我读的就是黎安这本谈读书的书。重温《无处不在的感悟》《阅读给我写作灵感》《向书本讨教》等篇什,亲切如老友相聚时温了一壶清酒。

  爱阅读者,心里皆揣着一面明镜,认准了这样的道理:有书本知识的驾驭,便可扩大生命的半径。闲暇时,倾倒在读书这件事上,删削尘俗,见识他人头脑中的云兴霞蔚,是快意的事。

  黎安的读书文字,从他头脑的丘田里生成,是精神管弦发出的声响,亦如蹈空高音,悦动人心。认识黎安数载,他那副国字脸配着一双炯然有神的牛目,外表憨厚,颇有几分“武人”气息。殊不知,他骨头里原来藏着浓郁的书卷气,是个“文秀才”,其好读之心,无论在哪个位置都没被烟火日子冲淡。他说,读点好书,堪比欢饮,否则,浑身不舒坦。他将可自由支配的时间,都丢在书事上,到外地出差,只要偷得片刻闲时,就会去书肆“扫荡”一番。他手中卷帙包罗万象,涉古今中外:历史书、工具书、经济学家的书、文学名著等等;读书胃口大,古人今人一把收,阮直的杂文、林清玄对人生的观照、罗雪村笔下的文人故居、鲍尔吉原野的草原、董桥的伦敦与台北……由读到写,他师从先贤、师从自然、师从本心,中年的人生,无不风景迢迢、悠然自适。有了读书嗜好,手中的烟卷,也萧瑟落幕,戒了。人有癖,是好事,然癖烟酒、癖名利,不及黎安兄癖天下万卷来得爽气。

  热爱读书的人,是有大福气的,所谓拥书垒福。阅读者的目光可以伸进先秦、魏晋、唐宋、明清文章的沃野,纵横天下,遇长文短札,诗意哲理,与孟庄、李杜、曹子建迎面,或者与王实甫、冯梦龙、李叔同等一干人撞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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