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的课题(外七首)

　　一直自诩是春的使者

　　便苦恼于偏偏

　　独爱秋凉中的女人

 

　　如今已是件三四十年的旧产品

　　零件磨损，代谢减慢

　　面对这遍身的细胞

　　哪还有当年一呼万应的局面

 

　　几次中断诗歌

　　回身拥那一双儿女

　　春绳满种了秋结

 

　　那秋的金黄

　　不如说

　　是秋的胎记

 

　　秋的谷粒，不如说

　　是秋的结石

 

　　秋的清凉

　　也不如说是秋的性冷淡了

 

　　一条空槽的内裤

　　孤寂得

　　像照在冷饭上的月光

 

　　花甲之年

　　却不敢明说

 

　　去年黄梅雨落

　　老屋前的小水田里

　　众蛙争鸣

 

　　只得写下两行

　　我面带微笑，其实

　　是想了解她的内裤

 

　　又是一年清明

　　便委托诗人

　　给他远方儿女写信

　　却颇为委婉

　　诗人写去数行

 

　　清明时节，行青访死

　　挂纸的挂纸

　　移坟的移坟

　　他的内裤

　　也在风中移动

 

　　鲜牛肉

　　一

　　老农民朝我过来

　　把牛紧拴在矮桩上

 

　　老农民站到坪子中央

　　诗人慌张起来

 

　　他为何站到中央

　　真正要解救一头牛了

 

　　中央的位置

　　应该让给诗人

 

　　二

　　诗人设法让牛

　　站到他的诗中

　　最曲折的文辞

　　阻拦刀枪和棍棒

 

　　老农民散下一把草料

　　那畜牲的头颅

　　从诗中伸出去

 

　　屠夫猛下一尖锤

　　牛死了

 

　　温暖的诗歌

　　在慌张中

　　洒下一地血花

 

　　三

　　老农民整犁

　　一左一右

　　诗人的诗行

　　一进一退

 

　　天色

　　渐渐明朗起来

 

　　诗人提起三斤鲜牛肉

　　厨刀一前一后

　　群牛肉上走，小孩子的新牙

　　一上一下，发出

　　嚼碎文学的声音

 

　　秋末

　　再寂寞片刻

　　秋就尽了

 

　　今年的岁月的离去

　　必是先于我这窗前自制的凉风

 

　　然而，哪怕是片刻

　　签署离婚协议所需的感情

　　和一袋柚子

　　换个墙角霉变的方式

　　仍然不会有什么两样

 

　　爱情的阳光

　　在图书馆里按不住亲嘴的冲动

　　我却是了解不过的

 

　　结婚之后电话就明显少了

　　有了孩子之后

　　连床第之事也省了彩铃

　　直接通话

 

　　现在是勾住了

　　又不得不拉上来的那只臭鞋子

　　再卤一瓢帝国主义的酸水

　　让我连回忆，也变得没有把握

 

　　昨天一个孩子突然问我

　　陈老师你最讨厌什么文章

　　归有光旧南阁子

　　方寸之地泥沙俱下

　　那亭亭如盖的枇杷树在我的梦靥中

　　与我楼前的那株小树

　　隐隐约约合为了一体

 

　　微创

　　九月已过

　　秋已定型

 

　　凉气中注定有一批生物

　　要归为尘土

 

　　黑话

　　你确切地告诉我

　　你新的新宠是

　　突然停下

 

　　没有什么比它

　　更加接近高潮

 

　　你说已为中年妇人，你要

　　突然停下写诗

　　突然性爱、突然安静如土

　　突发疾病

　　都要去尝试

 

　　然而，上天注定的几件事

　　不该被你批判

　　多少时光误于真理

　　可以在黑里握手言和的事

　　你应该去做

 

　　你不去做

　　诗光彩照人的一面

　　也没有办法完成

 

　　妻在病中

　　你不应该站起来

　　你这样站起来

　　站在病中

 

　　魏碑在你的身上

　　临得多么的潦草

 

　　探病的人走来走去

　　发黄的墙壁、简式旧窗帘

　　外壳开裂的热水壶、崭新的药瓶盖

　　你一一看过它们，注视着

　　电视机里的那双眼睛

　　苦苦一笑

 

　　似乎想让我确认，你的怏怏的

　　两个眸子中，照见的

　　还是那年相恋时

　　二十出头的我

 

　　我想让它

　　和老人家呆在一起

　　依照家乡的惯例

　　我也算得上半个，S刊的婆家

 

　　我的床头、楼下、车上、鞋柜中

　　院子的草坪里、单位的值班室

　　我的办公室，到处都是

　　我订阅的S刊

 

　　新来的公务员，年方二十，捏一本

　　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总不能责怪她

　　给她自家的领导

　　垫茶杯，她说吸一吸

　　杯底的水

 

　　小外甥不到八岁，性如

　　湍水的年龄

　　总不能责怪他

　　牵着他的朋友们

　　这个折的飞机，没劲

 

　　外公送了来六十斤大米，把新摘的辣椒

　　摊上阳台。捡起一本

　　外公是读过书的农民

　　就像电影里说的，他

　　对着老牛讲历史，对着稻子说俄语

　　外公琢磨着，撕了他自以为

　　最不重要的那一页

　　呵呵一笑，卷了一支旱烟

 

　　我一一收拾起来，打成捆

　　放到了外公的米袋子里

　　我想让它

　　和老人家呆在一起

 

　　诗人简介：

　　牧核，原名陈中飞，八零后，湖南安化人。青年诗人，有作品散见《草原》《山花》《岁月》《南方文学》《湖南文学》《散文诗》《光明日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