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月27日晚，著名翻译家、作家杨苡于南京逝世，享年104岁。一生从事翻译事业的杨苡首创了“呼啸山庄”这一译名，她翻译的《呼啸山庄》流传至今，是最为经典的译本之一。

杨苡，原名杨静如，1919年出生于天津，先后就读于天津中西女校、西南联大外文系、国立中央大学外文系。作为五四运动的同龄人，那些被写进历史的大人物和大事件，于她都是身边人和身边事。

在“金丝笼”里渴望飞翔

杨苡的父亲杨毓璋是民国时期天津中国银行的第一任行长，哥哥杨宪益也是著名翻译家，姐姐杨敏如是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古典文学教授。汪曾祺、杨振宁是杨苡在西南联大的同学，沈从文、巴金是她一生的知己。

少年时期的杨苡，在母亲无微不至地呵护和哥哥姐姐的疼爱下，一直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直到“一二·九”运动爆发，杨苡开始思索自己的人生和价值。当同学们积极参加游行示威时，杨苡却被母亲关在家中，不允许擅自出门。苦闷之中，17岁的杨苡开始给巴金写信表示要做巴金笔下冲破“金丝笼”的觉慧。杨苡曾说：“因为巴金《家》里写的，和我家太相像了。”然而，巴金却冷静回信表示不赞成，说她年纪太小，应该先把书念好，要有耐心。

两年后，1937年，杨苡被保送到南开大学中文系。没等入学，“七七事变”爆发了。天津沦陷，华北局势急转直下，南开大学、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被迫西迁，在昆明成立国立西南联合大学。

去年，南京大学教授余斌整理撰写的《一百年，许多人，许多事：杨苡口述自传》出版。杨苡在书中说道：“不同时代的年轻人，成长的环境不同，要承担的责任也不同。我出生在‘五四’时期，成长在我们国家最困难的时期。但就是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年青一代的朝气、热情和责任感一点都没有丢。”

灵感天降，首译《呼啸山庄》

在西南联大的日子，是杨苡成长的关键期。在抗日战争的烽火中，杨苡听从沈从文的建议，从中文系转入西南联大外文系就读。在西南联大读了两年书，又经历了婚育后，杨苡进入重庆国立中央大学外文系借读。在当时的学校图书馆，杨苡第一次读到了英文小说《Wuthering Heights》（《呼啸山庄》英文原著），并深受触动。

随着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胜利，杨苡跟随丈夫赵瑞蕻定居南京。20世纪50年代初，杨苡和赵瑞蕻搬进了南京大学分配在鼓楼附近的宿舍，终于迎来了平稳安定的生活。然而1953年，赵瑞蕻被学校派往东德莱比锡的卡尔·马克思大学任访问教授，教中国文学。因为不能带孩子，杨苡就与孩子留在了国内。正是在她独自带着孩子承受着生活的艰辛的时候，《Wuthering Heights》再一次闯入她的心灵世界。

“有一夜，窗外风雨交加，一阵阵疾风呼啸而过，雨点洒落在玻璃窗上，宛如凯瑟琳在窗外哭泣着叫我开窗。我所住的房子外面本来就是一片荒凉的花园，这时我几乎感到我也是在当年约克郡旷野附近的那所古老的房子里。我嘴里不知不觉地念着Wuthering Heights……苦苦地想着该怎样确切译出它的意义，又能基本上接近它的读音。忽然灵感自天而降，我兴奋地写下了‘呼啸山庄’四个大字！”杨苡生前回忆这个四字书名“诞生”的过程。

1955年，在杨苡的译笔下，艾米莉·勃朗特一生中唯一的小说，以《呼啸山庄》的译名走进了中国读者的视野。

年过古稀，笔耕不辍

凭借翻译《呼啸山庄》而声名远播后，杨苡从事过儿童文学创作，还写过不少散文，但她本人都不太看重，她更看重的是她的家，她的亲情和友情。杨苡退休后，把更多的精力花在了写散文、随笔和微型小说等“小文章”上。年纪大了，晚上躺在床上经常睡不着，她便不停地“胡思乱想”起来。想到遥远的往事，怀念故人，思索自己充满坎坷的人生道路，思索着当下的人生。她把脑子里时不时冒出来的各种想法写成文章，这类文章虽“小”，但不乏深刻。

怀念巴金夫人萧珊并思考自己人生道路的《梦萧珊》曾在1986年被《人民文学》杂志的读者评为最喜爱的作品；《三座大山》在1988年获全国首届微型小说奖二等奖；《月色如梦》获全国首届金陵明月散文大赛二等奖。2002年，已经83岁的杨苡在《钟山》上连续发表了三篇文章；古稀之年，她还完成了《天真与经验之歌》《我赤裸裸地来：罗丹传》等著作的翻译。

2022年10月，杨苡先生103岁时，中国作家协会主席铁凝特别致以贺信：“从《红楼梦》《儒林外史》到《红与黑》《呼啸山庄》，杨苡先生与兄长杨宪益、爱人赵瑞蕻共同推动中文与世界对话，使文学经典如种子般在不同文明土壤里生根开花，成就了中国文学翻译事业的一个奇迹。”

在采访记录杨苡口述10年之久的余斌看来：“杨先生活过了整整一个世纪，经历了家族的命运起落、生活波折……她的一生，说平常也平常。然而也正因其平常的一面，也许更能让读者产生共鸣，传递出‘普遍人生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