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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文学界》2012年第10期

来源:李德南   时间 : 2014-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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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年第9期《文学界》是一场诗和散文的盛会。“专辑版”集中推出了沈苇和梁晓明两位当代著名诗人的专辑,几乎每篇文章都值得细读,是这半年以来水准最高的专辑之一。沈苇的诗作《驶向喀纳斯》以轻灵的笔墨记录途中见闻,并巧妙地融入自己对天地、自然、人生的省思。除了诗作,他的散文《江南六镇》也值得重视。写江南水乡的文章多矣,沈苇却敏锐地发现并抓住了六镇的特点。比如写南浔,他从藏书和革命的角度入手,借此写出南浔的富裕与文化性格;写乌镇,则从交通不便、地理位置相对偏僻入手,写乌镇的幸与不幸;写西塘,则重点呈现它的平民气质,将它比喻为江南小镇中的隐士,隐士中的隐士;写周庄,则以沈万三的人生经历作为主线,写沈万三对周庄的笼罩性影响,还有它在今天所遇到的过度商业化的境遇;写甪直,则以给陆龟蒙写信的形式,直接讲述自己对甪直的感受与认识。如此一路写来,江南六镇,就有了各自的风貌与特色,令人印象深刻。

  梁晓明的《种菜》也是一首分量颇重的诗作。里面有大量的“对话场景”——既是我与老菜农的对话,又是两种或数种人生观念、价值观念的对话,历史与当下的对话。这首诗,既是一种感情的抒发,也是对自我、对时代的反思。它的语调是缓和的,但并不能掩饰词语背后的锋芒。它以柔软的笔触,抵达坚硬的现实,较好地实现了诗与思的融合。

  在“专辑版”之外,“原创版”还刊登了峻青、盘妙彬、马拉的诗作。马拉的《在异乡》一诗,可与沈苇的《异乡人》对照着阅读。《异乡人》在落笔之初,即点出异乡人具有“他乡的隐形人”和“故乡的陌生人”这双重身份,然后在后面的章节逐一铺陈,形成递进,展现“你已被两个地方抛弃了/却自以为拥有两个世界”的双重困境。相比之下,《在异乡》的形式要单纯一些,取的是直接抒发个人感情的方式。《在异乡》多次采用了“在异乡”、“在大风吹过的早晨”、“在岭南”等类似的句式,这种处理方式,增强了抒情的气息,又很好地表现诗人“在异乡”的疏离感,让诗作在朴素的形式获得多重张力。马拉的《致友人》、《你如天使降临——写给女儿的生日》、《我听到雨水落入池塘》等诗作也写得颇有特色。从现代以来,诗歌的写作,往往非常强调技巧与知识,越写越晦涩,门槛也越来越高,马拉的诗作不在此列。它不把技术强调到本体论的高度,更重视的是感情的抒发和思想的提炼。上述几首诗作,都带有自我陈述的性质,有较重的哲思意味。

  本期“原创版”的头条是陈武的中篇小说《火葬场的五月》。火葬场这一场所,通常会让人觉得恐怖,诡异,但陈武在写作时,有意融入一些抒情的、浪漫的成分。小说将故事时间设置在五月花开之时,又从侧面书写周家树和小萍这两个年轻人之间那种微妙的感情,这就使得小说在阴郁之外,多了一重亮色。小说中写到的老杨、老胡、老余、王寡妇等人,形象也较为立体,对人性的剖析鞭辟入里。如果说小说里有什么是真正令人觉得恐惧、害怕的话,那就是人性里的邪恶、冷漠与自私。

  从整体而言,这一期小说的风格偏于幽默、讽刺,张鲁镭的《黑毛猪》、张运涛的《小慧告状》、苇子的《老改的秘密》、杨牧原的《明天的馒头》等作品都属这种类型。《黑毛猪》以“我”托人养一黑毛猪、用来巴结乔处长获得升迁机会为主线,切口小,却从中引出诸多问题,比如当下的食品安全、官场的潜规则、市场经济年代人心的贪婪与实利化,等等,可以见出作者不凡的笔力。虽然叙事者是以一种轻松的、充满幽默的语调来讲述整个故事,但读者并不觉得轻松。它达到了契诃夫式的“含泪的微笑”这一效果,是一篇成熟的、成功的小说。

  《小慧告状》以妓女小慧告人强奸为故事的线索,虽然有意往深处开掘,涉及金钱对家庭伦理的瓦解、个体的精神启蒙与主体性等重要论题,但整个话语方式还是显得轻佻了一些。讽刺与幽默,一旦溢出了边界,成为刻意强调的元素,就有可能变为油滑;而作者所选取的题材本身,可能也不适合过度地运用这种笔法——能写得好玩、好笑,但境界方面始终是一大限制。这也是为什么刘震云的新书《我不是潘金莲》不如《一句顶一万句》的原因。

  相比之下,《老改的秘密》对幽默与讽刺的运用,要更为成功。苇子对世俗人情的理解是透彻的,他对幽默与讽刺的运用,显得非常自然,也没有压过主题。尤其是老改这一人物形象,并没有因为幽默与讽刺手法的运用而平面化,他的感情真实而不失庄重,更不失人格魅力。

  范晓波的《像幸子有什么了不起》和杨牧原的《明天的馒头》,都可称之为成长小说。这两位作者,都注重寻找自己的叙事格调,在叙事上也都训练有素,能把故事讲得有声有色。尽管他们都以写年轻人的成长作为起点,抵达的却是不一样的终点:《像幸子有什么了不起》成就的是一种忧郁的、憔悴的美学,《明天的馒头》则赓续了王小波、朱文等人的“叙事传统”,走向黑色幽默。而杨敬宇的《如玉》所讲述的,也是感情的事,读起来就像是作者对自我和感情经历的回忆,“非虚构”的成分颇多,可作为理解当代人感情变迁的一个窗口。文一刀的《守护者》取的是传统的现实主义的写法,叙事从容,语言扎实,呈现了守林人马钧一生的幽微转折,读来令人为之动容,也是一篇非常不错的小说。

  赵德发《突如其来“人类世”》是一篇令人眼前一亮的散文。作者独具匠心地选择了“人类世”这一概念,结合自身的生活经验,写人类的出现及其活动对社会、对地理、对自然的重塑与影响,见学识,也见性情,视野宏大而不失空泛,“大”与“小”的结合得当。九妹的《叠梦》主要是写作者关于石头的种种往事。该文文辞典雅,记事状物写人均有自己的特色。作者是爱石之人,不但收藏奇石,也乐于在石上作画,以石作为媒介来传达自己对人生的领悟。不管是对人还是对物,对于宇宙自然中的一切,她似乎都取一种审美的立场与态度,让人生与艺术两相遇合,从而开出另一番天地。稍微有些遗憾的是,文章对语言和意象的经营显得有些刻意。其实散文的写作,不必一味用力,有些闲笔,有些率性、松弛的笔墨,往往更为可人。

  李集彬的《基督世家》一共分为四节,章节之间的关系较为松散,但大体不出以下范围:对家族历史、对长辈人生、对出生地的回溯或打量。它也注重文字的经营,但不刻意为文,而是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娓娓道来,可读性很强。任道金的《记忆中的老屋》借老屋这一意象来写世事、写人情,总体构思不错,但有力的、独特的细节与意象还是少了一些,给人还没有写透的感觉。包括老屋这一意象的含义,其实早已为中国人所熟知,单单是从大的方面入手,确实不容易出新。散文的写作,不必一味求大,更不宜求助于一些具有公共性质的结论,能发现事物的独特之处,并用合适的语言呈现在读者面前,就可以有另一番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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