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作家网 | 周茉 时间 : 2025-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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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作家范小青尝试用AI工具将自己创作的短篇小说《鹰扬巷》生成视频,“AI在20分钟内完成了脚本、搜索、图片、配乐和台词等步骤,但展现出来的却是一个‘水泥版’模型。”尽管人工智能发展神速,视频对小说中社会常识、生活细节等部分的再现却令人啼笑皆非。机器参与写作甚至直接生成写作,并未在中国传统文学史上展开足够想象,而今未来已来,“但未来不是我们曾经预知和推测的那样”,范小青说。
研究者普遍将2012年党的十八大召开视为“新时代文学”的历史起点。对这一概念的命名,也许尚待学理上的精准思辨,但毋庸置疑的是,划时代的特质已赋予文学不可逆转的改变与突破。11月8日在上海举行的一场研讨会上,新时代文学现状如何?未来发展趋势又向何方?专家学者围绕此话题展开探讨。
传统文学的精神资源经久不衰
虽然与八十年代黄金时期相比,文学由狂热渐归平静,但文学与大众产生链接的方式更加便捷了,甚至无需书本。山东大学文学院教授丛新强指出,新时代文学的特殊语境之一即是媒介的变化。上海大学文学院教授钱文亮也表示,当下社会的文艺组织者和生产者实际已经发生了改变,相对专业性与精英化的组织机构功能在减弱,影响力也随之降低,诸如短视频之类的平台成为一种新势力,“对性别、身份政治、边缘群体的关注和重视,代表着一种新的文学研究视野”。
既如此,这样的变化让我们在研究文学时,是否还能沿用传统理论与观念?上海大学文学院教授谭旭东将人工智能时代称为“后阅读时代”,此时期已经不能单纯用纯文学思维考量。“电子媒介或数字媒介产生以来,文学关系不再单独指向作品,传统的文学四要素变成作家、读者、作品、世界、媒介五维关系”,谭旭东说,这涉及到的不只是重构文学场,“它甚至重构了文学性。”那么,新时代文学的新作品与以往经典相去甚远吗?丛新强在大量阅读与教学中发现,事实似乎也并非如此,他以中国作协近年来推出的“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计划”和“新时代文学攀登计划”为例,很多作品与五六十年代的红色经典之间存在着内在精神联系和传承关系。“新时代文学关于新时代的故事,新时代的人物,新时代的审美讨论依旧可以从传统文学道路上找寻资源。” 丛新强说。
文心的复苏比美更加重要
新大众文艺近来被关注探讨,而这一文学现象的生产与传播,实质也得益于媒介的跨时代性发展,在历史上这不是首次发生。1900年至1925年期间,全球媒体经历了从传统印刷媒介向新兴电子技术的过渡,主要体现在电报、广播、电影等领域的突破。华南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文贵良谈到,正是媒介的巨大变化推动了文学实践的多样化发展,这一时期出现了鲁迅、郭沫若、郁达夫、戴望舒等经典作家与作品。“二十几年来,网络文学如火如荼。目前飞速发展的人工智能更是向文学提出了新挑战。”在此环境下,我们对文学又抱有怎样的新期待?被热烈讨论的素人写作彰显着文学丰富多元的可能性,对此文贵良直言:“他们所书写的生活题材虽然新颖,但如果缺乏后续的文学训练或技术提升,可能很难产生更加优秀的作品。”
不久前,西海固作家群体掀起一股文学热潮,一大批既拿锄头也握笔、白天打工夜晚写作的农民作家,用生动的笔触创作出展现山乡巨变的作品。上海大学文学院博士后汪静波注意到,相较于脱贫攻坚题材的主流纪实文学,西海固作家马金莲的长篇小说《亲爱的人们》拥有更加广阔的阅读市场。“没钱上学怎么办?种地没收成怎么办?家里顶梁柱生病怎么办?小说的叙述动力就是平民百姓如何过日子。怎么把日子过好,怎么面对和解决生活中的一个个困难。”
据汪静波观察,小说正是通过人民生活的一次次进步,从侧面令人信服地呈现了新山乡巨变。马金莲是从乡村走出来的作家,在她朴素的文学观念中,始终坚持阅读大量传统文学作品,从中学习写小说的经验与技巧。“虽然往日经典在今日有失效嫌疑,但很多基层写作者依旧信服并为此付诸实践。”时至今日马金莲依然和乡村保持着血脉联系,“进入文本时,我们能感觉到字里行间的扎实与真诚。”汪静波感慨,西海固的这批农民作家在物质上并不富足,未曾想靠写作创收,所学习的对象都是纯文学领域的前辈,神往的也是纯文学,“新时代文学是包含着‘大文学’的纯文学,也可视为一种精神指向,对文学孜孜以求的前进,我们自身更不应该怠惰和失掉热情。”
近代以来,文学通过美的艺术启迪民众思想,在北京语言大学特聘教授王一川看来,文学的概念随着时代扩容,却日益狭窄了。“今日的新时代文学,尤其互联网写作、素人写作等等,他们实际上恢复了中国文学内部宽泛的、广义的同生活的联系。”王一川将其称为“把美的艺术变成了文心艺术”,“中国人带着文心来看待世界,进行文学艺术创作,文心的复苏可能比美更重要。”王一川说。
重复旧有经验,不是文学的使命
如果传统文学创作是作者结合自身经验,对稳定的固态世界的纵深观察与书写,那么在今日被技术不断重塑的时代,文学的现实逻辑已然改变。吉林省作家协会主席金仁顺以“时间的多重化、经验的去中心化、现实与虚构的互渗”形容新时代文学的独有特质。
“从发生到结果,传统文学叙事方式通常为线性,而今文学不再讲求一个完整故事,意图通过营造不同时空揭示复杂伦理;过去的文学通常以人为中心,用某个人物形象说明人生哲理,现在我们的书写对象被重新分布了,动物、植物、算法、情绪、美感……文学从人类中心走向感知中心,从宏大叙事转向生命经验,这是对世界的一次重新认知,也是文学伦理的更新。”对于文学界热议的AI写作话题,金仁顺直言当下虚构被进一步虚构,变成了虚构的平方,“新时代文学必须在虚构中反思真实的构成。小说的智慧是存在的智慧,文学要在模糊与不确定中重新发现人之为人的边界。”
热门西游题材单机游戏《黑神话:悟空》,以独具中国特色的故事逻辑与美学设计备受关注,其中融入的大量诗歌元素,包括原创诗句、古典诗词及佛经台词等,贯穿于游戏剧情、角色对话和背景音乐中,虚构场景满怀文学意蕴。“电子游戏好像将玩家限制在虚拟世界里,但诗歌的参与把与世隔绝的游戏空间重塑成一个想要跟别人交流和表达,想要观察世界的社会性主体。它构成了一种新的公共交往空间,甚至也把我们和现实生活关联带入。”上海大学文学院讲师王玮旭提到,“90后”青年诗人李海鹏曾创作以此游戏为主题的诗歌《灵岩寺之春》,实地探访时他发现很多游客因为《黑神话:悟空》来到此地,通过参与虚拟世界的游戏,文学艺术甚至能够建立与维系群体的公共空间功能。
过去的文学帮助我们进入世界,新时代的文学指引我们触碰自己。正如金仁顺所说,“我始终相信文学的使命不是重复旧有的经验,而是在新的语境中创造对存在的新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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