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湖南作家网 时间 : 2022-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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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张爱梅
“我想攀上一座高山,云海莽莽望不到边,藏着山水的梦幻,牵动一生悠悠的思念”,婉转深情的歌声时常飘荡在一座因林海莽莽而得名的山上。这里曾举办过“湖南国际旅游节”,曾获得过全国“生态文明突出贡献奖”,是湖南省森林公园、生态保护区中唯一获得此项殊荣的一个;这里是我国南方最重要气候分水岭及主要生态功能区之一的南岭山脉,至今仍保存有大片的莽莽原始次森林,国家还在这里建立了自然保护区,保护区内山清水秀、林幽石怪、风光旖旎,是野生动植物赖以生存的家园,被誉为“第二西双版纳”、“动植物基因库”……这就是莽山。
山的存在是一种情怀,这种情怀是深沉的、丰腴的、豁达的,这种情怀也是用山的精髓写就的。莽山,高高矗立的山峰青翠碧绿、直插苍穹、伟岸挺拔,这里,孕育了一代又一代林业人。“博士”是当地人用来形容一丝不苟、勤劳踏实、乐此不疲的林业工作者的说法,“博士”也是具有莽山情怀的代表人物,是莽山的大手笔,那么,这片林地到底浸透着人们怎样的大山情怀呢?
与“小青龙”同居的“蛇博士”
林海茫茫,溪水潺潺的莽山自然保护区,这里有数不尽的美景,来到这里看风景的同时,您一定会听到“要多多注意脚下”这样的提醒,因为这里有一种叫做“小青龙”的毒蛇。它虽有剧毒,但同时又被人追捧。中国有句老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见人们对蛇的恐惧程度之深。然而,在莽山林管局,就有这么一个奇怪的人,他不但不怕蛇,反而爱蛇如命,爱到九次被蛇咬,九次险些丧命,仍不改初心,甚至是至死不渝,套用一句歌词来说就是“爱到尽头也无悔”,不过也正因为这样,他的名字和这片林子一起出了名,这个人就是陈远辉,他曾把一条剧毒蛇放在家里养了一年多的时间。
2003年8月20日,陈远辉准备把这种剧毒蛇的幼蛇放生到山林时,谁也没有想到,就在陈远辉放手的一瞬间,一个可怕的意外发生了,原本不具备主动攻击性的小蛇会突然咬自己一口,此时他知道,一旦被这种毒蛇咬伤,蛇毒就会迅速侵入血液,继而破坏血液中的凝血机制,然后随着血液在人体内发作,一个小时之内就会使心脏骤停。明知是剧毒的后果,但陈远辉却并没有马上进行应急治疗,而是让随行的女儿和记者掏出相机,对着被咬的中指拍照。口里却急切地说“你帮我挤、你帮我挤……让我拍到这个镜头”,时间就是生命,然而陈远辉却在一分一秒延误救治的时间,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呢?
陈远辉后来说:“我看见了几个毒牙痕,我就想把这几个毒牙痕的资料留下来,所以就没有立刻对伤口进行处理”。直到对毒牙痕迹拍完照片之后,陈远辉才开始对自己实施紧急救治,然而,由于耽搁的时间太久,他的手指开始发黑,伴随他的是又肿又胀的巨痛。很快,陈远辉周身冒汗随即躺倒在地。一直跟随的女儿曾经多次见陈远辉给别人治疗过蛇毒,具备一定的经验,于是在父亲的指导下快速实施急救。经过一些简单的伤口处理后,陈远辉被随行的工作人员疾速背下山送回家中。在家里,他的女儿根据以前陈远辉的药方寻找相关药材,为他敷药治疗,可即便这样,陈远辉在家里仍然昏睡了三天三夜。其实,之所以不去医院治疗,陈远辉还有着自己的想法。他想在自己身上做试验,看看这条幼蛇究竟有多毒,同时也想证实自己的蛇药能不能把自己给救活,当然,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为此付出的痛苦和代价竟然如此之大!三天之后,陈远辉从昏睡中慢慢苏醒过来,可是被蛇咬伤的左手中指上部已经全部溃烂。女儿只好把陈远辉送到医院,医生决定将他左手中指完全切除,但陈远辉只同意将坏死的第1节至第2节手指截去,这个断指便成为了他与莽山烙铁头蛇之间永远的纪念。用他的话说,他这九次都没死成,说明还有很多事都没做完他得回来继续做。那么,这个喜欢跟蛇亲密接触险些丢了性命又执迷不悔的陈远辉,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要和蛇而且是剧毒蛇打交道呢?这一切还得与莽山这片神秘的大山说起……
莽山是南岭山脉一座古老的瑶山,是五岭民族走廊上一个重要的瑶族聚居地,分为“过山瑶”和“八排瑶”两个支系。长久以来,莽山瑶族同胞仍旧保持着非常独特的生活习俗。妇女和少女都有裹绣帕的习惯,每一张绣帕上都有一条和蛇鳞一样的图案,这个图案就是瑶族人民所尊敬的图腾“小青龙”。祖祖辈辈以来,“小青龙”一直是瑶族人民口口相传的韵事,可是,绣帕当中的“小青龙”究竟是一种什么动物?一直没有答案。如果是蛇,它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蛇呢?它是否存活在这深山中呢?
1983年,陈远辉这位专门研究蛇伤的医生,从郴州市来到了人迹罕至的莽山。一次偶然的经历让他见证了“小青龙”图腾背后的高深莫测。那是1984年10月,莽山保护区的一位老工人,在山上垦荒的时候,被一条不知名的毒蛇咬伤,伤者第一时间被送到了擅长治疗蛇伤的陈远辉这里。当时伤者已经处于昏迷状态,被蛇咬伤的手臂发紫发亮,经过初步检查,陈远辉猜测伤者很可能是被“五步蛇”咬伤的。但是,据伤者的亲戚们描述,咬伤他的蛇与“五步蛇”相差太大,蛇有啤酒瓶那么粗,头部呈三角形,草绿色蛇身,尾巴是白色的。如果这条蛇是草绿色,那它会不会是竹叶青蛇呢?可他转念一想,竹叶青蛇虽通体是翠绿色,可它没有一种白色的尾巴,而且它的体型也没有那么大。如果咬伤这位职工的,既不是“五步蛇”,也不是竹叶青,那如何给伤者对症下药呢?陈远辉碰到了来莽山之后第一个棘手的难题。之前因痴迷蛇药研究而特意来到莽山的陈远辉,已经为当地成功医治了200多例蛇伤人员,搜集了各种蛇类标本几十个,但是像这样的蛇伤,他还是第一次碰到。根据陈远辉以往的经验,被普通蛇咬伤,最多一个星期就能痊愈,然而这例特殊的蛇伤,陈远辉却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治好,蛇伤虽然治好了,却让来莽山工作一年时间的陈远辉陷入了沉思。为了避免有人再次被这种白尾怪蛇咬伤而耽误治疗,陈远辉计划先了解这种毒蛇的特征,而他心中也隐隐有了一丝大胆的猜测,这该不会是一种从未被发现的新蛇种吧?为了能尽快找到这种蛇的活体标本揭开它的谜底,陈远辉开始在莽山深处多处寻找这种白尾怪蛇。两年多的时间过去了,这种白尾怪蛇却毫无踪影。难道是这种蛇消声灭迹了吗?还是这种蛇从来就不存在而仅是人们心里的一个幻影?
5年之后的1988年10月,有一天,刚刚出差返回莽山的陈远辉,得知局里电站有个职工抓了大大小小一窝蛇,听说其中就有一条白色尾巴的蛇,兴奋的他立刻跑过去看:啤酒瓶大的蛇身,烤绿色的蛇纹,白色的尾巴,正是他追踪了5年的怪蛇。陈远辉断定这就是瑶族人民传说中的“小青龙”,一个流传了千百年的神秘谜底终于解开。原来传说中的“小青龙”是真实存在的,而让陈远辉感到疑惑的是“小青龙”的的确确真实存在着,可为什么所有蛇类书籍当中都没有记载?此时陈远辉的心里已有几分把握,推断这就是一个新的蛇种。这种“发现新大陆”的史无前例让他有些兴奋不已,但令他辗转反侧的是自己不过是山沟里一位名不经传的蛇医,如果说普普通通的蛇医发现了一个新物种,那肯定没人相信,因此,寻找充分的科学依据和说法至关重要。为了不让人把这些怪蛇卖到餐馆,陈远辉马不停蹄地回家偷偷拿了400元钱把这些蛇买下之后放家里饲养。1990年初,陈远辉与四川科学院院士赵尔宓取得了联系,随后寄去标本让赵院士鉴定,结果令人十分震惊,赵尔宓认为这种蛇虽然是烙铁头的一种,但它外观体型与其他烙铁头蛇又有着极其明显的区别,经全面查找国内外资料都没有这种蛇的记录。因此,在1990年底,赵尔宓和陈远辉联合署名向全世界宣布在中国莽山发现了一个新蛇种的论文,这篇论文的提出就像一声惊雷震天响在整个动物学界引起了轰动,从此,藏在深山人不知的“小青龙”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学名。烙铁头蛇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此蛇的头部形似一块烙铁,世界上有30多个烙铁头蛇种类,莽山烙铁头蛇与普通的烙铁头蛇相比体型巨大,长可达2米,最重可达15.5公斤,是目前已知的毒蛇类中最大的一种,如此巨大的烙铁头蛇种仅莽山存有,故将其命名为莽山烙铁头。而莽山烙铁头蛇是怎样在野外生存的?它的数量是多少?它究竟藏在哪里而躲过了人们的视线呢?陈远辉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调查研究。然而事实比他想象的更为严峻,2004年,国家林业局公布,莽山烙铁头蛇数量不到500条,这就意味着这种蛇刚被发现就已经濒临灭绝。
研究了大半辈子蛇毒的陈远辉只是治病救人,而莽山烙铁头蛇的发现,让他第一次知道了神圣的使命感,陈远辉意识到要想保护濒临灭绝的莽山烙铁头蛇,仅凭一次偶然的发现是不行的,必须进行深入的观察研究。由于研究蛇需要标本,陈远辉决定在家里进行人工养殖。没有研究场所,他家的客厅、女儿的闺房、以及老两口的卧室,都成了陈远辉的研究室。那时,他和妻子还有女儿,住在只有50平米几十年都没有整修过的危房里,这间房子里几乎没有像样的家具,下雨的时候屋里还会滴滴嗒嗒漏雨,如果用一个字来形容他们家,那就是一个“乱”。他从不收拾屋子,妻子也不敢收拾,家里到处都是蛇。除了蛇,他还会养一些常人不太会养的东西,例如:泥鳅、小白鼠、还有青蛙什么的,当然,这些都是给蛇吃的;另外还有鸡,鸡也不是给人吃的。那段时间里,老婆和女儿时时刻刻生活在恐惧之中,与毒蛇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他们每天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不仅如此,在研究和养蛇的过程中,死亡随时伴随着陈远辉.如果一不小心一旦被这种蛇咬了,一个小时内就会丧失性命。尽管他治疗蛇伤的经验丰富,但也没能躲掉被自己饲养的毒蛇九次咬伤,有几次差点进了鬼门关,可即便如此,陈远辉仍然把所有的收入和精力都花在了莽山烙铁头蛇身上。
听说过喂猫、喂狗、喂兔子,您听说过喂蛇的吗?那无疑是虎口拔牙、龙头锯角、如临深渊。但陈远辉就是不走寻常路,通过自创的办法来给莽山烙铁头蛇喂食,还特别为蛇制定了详细的食物清单。清单上列有:喂蛇的时间、食品名称、重量、次数,还有给“腹泻的蛇喂土霉素药6片”的方子。喂蛇进食是个艰难又独特的工作,能协助他喂蛇的人,时常也只有妻子和女儿,妻子起初很怕蛇,但为了全力帮助丈夫完成心愿,慢慢的她也不再害怕这种蛇了。1994年陈远辉饲养的莽山烙铁头蛇产下60多个蛇卵且第一次孵出了5条幼蛇。随着经验的日渐积累和不断丰富,他已成功人工繁殖8批90余条莽山烙铁头蛇。为了扩大此蛇的野生数量及维持它们的生态平衡,每当繁殖出一批莽山烙铁头蛇,陈远辉就会将它们放归山林。随着莽山烙铁头蛇的声名鹊起,它的身价也在不断上涨,从发现此蛇至1996年,一条小蛇的黑市价格就暴涨到令人吃惊的100万美元,这也与盗捕和买卖此蛇十分严重的现象有关。那时,常有人提着一袋子的钱对陈远辉说:“只要给我一条莽山烙铁头蛇,这些钱就属于你了”。然而陈远辉并没有那么做,尽管因为养蛇家里的日子过得越来越拮据也正是需要钱的时候,可是面对诱惑,陈远辉义正言辞地说:“你卖我卖大家卖,那么很可能这个蛇3至5年就会绝种,如果我不尽到保护这种蛇的义务,一旦这个蛇种灭绝了,那么,我也就成了罪人之一”。
2008年一场席卷郴州地区的特大雪灾,使莽山自然保护区的生态遭到了严重的破坏,莽山烙铁头蛇的生存状况也遇到了一个不可避免的残酷现实。冰冻灾害过后,陈远辉第一时间进山探寻莽山烙铁头蛇,然而一次次进山,又一次次失望,整整1年时间里此蛇完全看不见踪影,他也曾一度悲观地自问难道此蛇真的已经灭绝了吗?陈远辉几次三番来到了一个被他命名为“青龙居”的地方,巨大的石头四周杂草众生,在大石头下面隐藏着无数洞穴,他曾在这里多次发现了莽山烙铁头蛇的踪迹。但2008年雪灾过后,这“青龙居”也不见了蛇的踪影,难道莽山烙铁头蛇真的灭尽了吗?陈远辉沮丧的情绪日渐加重。就在他几乎心灰意冷的时候,2009年4月的一天传来一个好消息,当地一位村民在海拔1400米的附近,发现了一条嘴部已被伤口感染的莽山烙铁头蛇,陈远辉刻不容缓将此蛇带回家中悉心照料,并尝试以给人治病的方式方法,为蛇敷药、喂药。3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原本病得奄奄一息的蛇慢慢康复,外观也越来越漂亮,这真让陈远辉喜出望外,但此蛇毕竟是稀有之物,尽管有太多不舍,他还是按照惯例把蛇送回了莽山大森林。
伊索寓言里记载有《农夫与蛇》的故事,告诫人们对毒蛇不能怜悯,不然,很有可能会被蛇反咬一口恩将仇报,甚至会为此丢掉性命,但陈远辉却执意孤行致命地爱上了蛇,且与蛇同住一个屋檐下。在他的日记当中,陈远辉这样写道:“蛇虽然是冷血动物,我一辈子偏偏就喜欢他,老婆说我也是冷血动物,但我的心是火热的,我爱他们胜过爱自己”。陈远辉在日记里写的这个“他”,是人字旁的“他”,而不是动物的名词那个“它”,可见这种爱里蕴藏有温度,不难猜测与“小青龙”同居的陈远辉,也确实把蛇当作了家庭成员中不可缺少的一位。
莽山烙铁头蛇是我们人类的朋友之一,可地球是人类唯一居住的地方,人类要在地球上安居乐业,就要爱护大自然,保护生态环境。2021年是莽山烙铁头蛇被发现和命名的第31个年头,多年来莽山人都以陈远辉为榜样倡导生态文明,建立更好的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社会形态。随着人们对莽山烙铁头蛇的不断认知和了解,保护它的意识也在日益剧增,在莽山的游道、路旁等地时常会发现有莽山烙铁头蛇活动的影迹。自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以来,莽山林管局一手抓疫情防控,一手抓生态环境保护及护林防火,林场职工不仅履职尽责坚守一线,还成立了巡查督导组划分责任区进行网格化管理,实行24小时值班制度和定时报告。8月20日,一条莽山烙铁头蛇盘踞在木栈道上,因来往的游客较多,担心会惊扰它,陈远辉接到电话之后立刻前往查看,且一直坚守到夜晚10点多钟,确保这条蛇安全之后才回到家。
今年,陈远辉已经74岁了,他一生守护莽山,将自己毕生的精力和追求都奉献在研究保护生态工作中,不离不弃守望着莽山这个绿色家园。只有中专学历的他,却被同事们一直尊称为“蛇博士”,他曾被返聘为莽山自然博物馆馆长,为了感谢陈远辉对莽山作出的突出贡献,2009年,宜章县人民政府在该博物馆门前建造了一座“蛇博士与莽山烙铁头”的雕像。虽然陈远辉已经退休多年,但他退而不休“霜重色愈浓”,依然没有停止前进的脚步。近年来,他在赴印度参加一次研讨蛇类的专题会议上,把自己对毒蛇的最新研究成果与国际友人一起分享及探讨。陈远辉与蛇共舞九死一生而无怨无悔,不仅是对莽山有着无与伦比深厚的爱,更是对人生理想的崇高追求及保护这片绿色家园的责任和担当,他是莽山最美的一张名片。
因鸟结缘的“鸟博士”
有人会喜欢称自己是一个“鸟人”吗?在莽山就有一个爱鸟护鸟、热爱大自然一切生命的人,他戏称自己是“鸟人”,但他的与众不同、博学多才,常常被同事们称为“鸟博士”,他就是莽山林管局科学技术教育管理科的陈军。
陈军出生于莽山,也成长于莽山,在这里他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和少年时光。在外求学多年后,1990年陈军以优异的成绩从湖南省林业学校毕业,又回到了养育他的这片深山老林。追随着父母的足迹,他当了一名林业技术员,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林二代”。
20世纪90年代初期,莽山的交通十分闭塞,是典型的老、偏、少、穷地区,工作和生活条件都十分艰苦。那时,单位甚至已经不能正常给职工发工资,在这极其困难的环境里,让不少分配到莽山的大学生和林场干部职工纷纷选择了离开莽山。而陈军却因莽山有婉转动听及绚丽多彩的鸟类无悔坚守着,并为此付出他职业生涯中的赤胆忠心。当年,为了全面梳理和摸清莽山森林资源的底数,科学提出申请设立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报告,1991年莽山林业管理局开展了综合科学考察,并经多方联系,最终由湖南师范学院、中南林学院、郴州教育学院等高校的几位教授和老师一起担起这项重任,由陈军全程配合专家们开展此项工作。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是杜甫写的诗句,随着科考工作的进展,陈军除了与鸟类结下缘分,还非常有幸地获得了一份“老师对学生”润物无声的关爱。在这批专家教授中,有一位被陈军称为“恩师”的人,也是引领陈军与鸟类结下“不解之缘”的人。他就是中国动物学会理事、被誉为“将鸟类学研究与民间观鸟有机结合第一人”的廖晓东教授。为了开拓视野提升专业知识,陈军考入了郴州教育学院进修生物学,廖晓东正好教他们动物学。在这里廖晓东带陈军第一次见到了鸟类标本,告诉他鸟类标本有假剥制和姿势标本两种做法,让陈军第一次听说了鸟类环志这种研究方式及认识了鸟环,第一次读到了鸟类图谱,知晓了地球上还有这样一个五彩缤纷、千鸣百啭的鸟类天地,从此,陈军也正式开启了走近鸟类世界的航程。
每年冬末春初时节,是调查莽山鸟类最佳的时间。那时,陈军还在学校进修学习廖晓东就跟陈军谈起过,莽山很可能有一种叫黄腹角雉的珍稀鸟类,属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考察过程中要十分留意。1992年,就在调查工作开始后的第4天,一股强冷空气让莽山的山山岭岭裹上了银装,廖晓东和陈军却没有半点要暂停工作的意思,继续在冰天雪地的林子里转悠。突然,他们停下了脚步,全神贯注地盯着雪地里的一摊羽毛,一摊不知道被什么野兽吃剩的羽毛,激动的廖晓东顾不上天寒地冻,跟陈军一起用手一点一点把羽毛连冰带枯枝落叶全给捡了起来放进一个袋子里,赶紧回到驻地,用水把冰化开将羽毛一片一片漂洗干净,再用草纸夹好,在很小的炭火旁慢慢烤干。晚上,借着昏暗的烛光,廖晓东用镊子把羽毛按照它在鸟身上的部位一片片摆好之后,兴奋地告诉陈军:“这正是黄腹角雉的羽毛,莽山真有黄腹角雉”。正是廖晓东的到来,让陈军和莽山护林员们知道了黄腹角雉这种鸟类,而且还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值得幸庆的是,两个月后的一天,林场的护林员给廖晓东、陈军送来一只刚刚被野猫咬死,还没来得及吃掉且十分完整的黄腹角雉雄性个体。兴奋的师生俩立即动手,准备把这来之不易的黄腹角雉做成标本。经过一夜无眠,标本终于做成了,但师生俩却睡意全无,仍在像欣赏艺术品一样观赏他们亲手完成的作品……
岁月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旅行,路上充满着欢乐,也伴着艰险和困难,但终会“ 守得流年岁月长,云开雾散终有时 ”。在交通基本靠走、生活物资基本靠挑的工作条件下,历经3年多的风风雨雨、风餐露宿,陈军与专家组成员的足迹踏遍了莽山的山山水水、沟沟坎坎。为了观察动物活动痕迹,他们甚至能在冰天雪地中待上好几个小时,全然不顾身上的雨衣都结了冰,就这样克服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各种困难,获得了大量科学依据,写出了详实的考察报告。陈军他们记不清被晒掉了几层皮、磨破了几双鞋、挂烂了几身衣服,终于在1994年4月5日,获得国务院批准正式建立莽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这是陈军与专家组一行夜以继日和埋头苦干收获到最令人欣慰的回报。科考工作圆满完成了,陈军也名副其实地走上了爱鸟、观鸟、护鸟之路,成了莽山最早的“鸟人”。等陈军再次见到廖晓东已时隔多年,廖晓东也成了“海归”,他不仅带来了单筒望远镜、数码照相机等陈军从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廖晓东用单筒加数码小相机拍出栩栩如生的鸟类照片让陈军震撼不已,更重要的是廖晓东灌输给陈军一种全新的生态保护与大自然教育的先进思想,让陈军懂得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总要求和遵循的原则。为此,“学会观鸟,就有了大自然剧场的门票”这句老师的谆谆教导让陈军铭刻在心。
常言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成功获批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让陈军在莽山保护区建设工作中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接下来的工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莽山升格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后最初的时期,周边老百姓的生产、生活习惯,保护区干部职工的素质都与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要求存在巨大差距,特别是保护与开发的矛盾十分突出,给保护区的建设管理工作带来巨大压力。没有完整的大森林,哪来鸟类及动物们安逸的家园?没有鸟类的家园又哪来我们人类的未来?面对压力,陈军使出了“跑断腿、磨破嘴”的钉子精神。为了森林资源的安全,陈军跟同事们一起走村入户、巡山守卡,不断宣传护林防火、爱鸟护鸟的意义,逐步提高广大群众的保护生态环境和爱鸟护鸟意识。经过莽山保护区全体干部职工20多年不懈奋斗,莽山自然保护区现在已经杜绝了乱砍滥伐和乱捕滥猎的现象。
莽山的每一个领域都是美妙绝伦的,陈军在相思坑保护站工作期间,已习惯在微微的晨曦中和着鸟的欢唱睁开双眼,相思坑保护站那红嘴红脚的红嘴相思鸟、黄脸的黄颊山雀,莽山白公坳那白脸红尾的赤尾噪鹛,泽子坪那戴着小红帽系个黑兜兜的红头长尾山雀,哨所那身穿黄马甲的金胸雀鹛,鬼子寨那成群结队的栗耳凤鹛……早已成了他不见不散的朋友。去夹水跟黑卷尾、黑冠鹃隼约个会或是去浪畔湖与蓝喉蜂虎见个面也成了他经常的节目,人迹罕至的担杆冲里那一对红头咬鹃,火烧坳那只雕鸮虽安好也成了他心中挥之不去的牵挂。春季和夏季的相思坑,陈军在这里看小仙鹟嬉戏、筑巢、繁衍,就像看着他自己的孩子成长。冬季的晨雾里准能在竹坑见到白鹇一家,它家每逢添丁进口成了陈军最大的快乐,能在林子坪或是黑坑再跟黄腹角雉来个不期而遇,也是陈军心中长久的期盼。在陈军看来,与黄腹角雉、白鹇等“大牌”明星相遇固然令人兴奋,而常常跟红嘴相思鸟、小仙鹟等“草根”精灵在一起也同样其乐无穷,他把观鸟融入日常工作当中,让工作少了一些枯燥乏味,多了几分饶有趣味,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保护生态环境、传播绿色理念和传递社会责任更需要一种善良正义的道德情怀,党的十八大以来将生态文明建设提升到前所未有的新高度,陈军感到一种空前未有的历史责任感,肩上的担子更重、爱鸟护鸟、保护野生动物的任务更急迫了。无论是工作分内分外,陈军都会时不时地到景区,给来莽山旅游的游客介绍莽山的鸟类及跟鸟生生相息的野生动植物;还组织本县与广州、深圳等城市的中小学生来莽山保护区开展亲近自然、体验自然的活动,让孩子们从小增强爱护环境、保护生态的良好意识;另外还协助全国各地来莽山做研究、写论文的教授和学子开展保护区科研工作,积极参与他们的课题研究。在基层保护站工作期间,陈军还设置了10条野生动物生物多样性监测样线,带领站里的护林员开展爱鸟、护鸟和鸟类生物多样性监测活动,每个季度如期组织观察。历年来,因工作业绩突出,陈军多次被上级部门和单位评为先进个人,其中2016年被国家林业局、中国科学院等七部委联合评为“全国自然保护区建设管理先进个人”。
“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陈军更希望保护环境弘扬生态文明的理念能深入人心,人人都能把鸟类当成自己不可或缺的朋友,爱护它们,呵护它们,与它们和谐共处。
山林拾趣的“花博士”
在常人眼里,远离城市喧嚣的工作,是枯燥而寂寞又孤独的,但是莽山林管局森林资源保护科的邓国杏却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在山林的环境中工作,处处洋溢着生机勃勃的景象,也处处是学问,在日复一日的墨守成规巡山工作当中,邓国杏总能发现沿途植物的变化和新奇,久而久之,他对山中一花一木一草的各具特色都了如指掌,特别是兰属植物中的若干种地生兰,对它们的习性、特点、区别都一清二楚,常常通过拟人手法的描述,把兰属性植物比喻成具有质朴文静、淡雅高洁的气质,幽默风趣的谈吐,让人不仅增长了见识,同时也带来一份愉悦。邓国杏的快乐可以感染人,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的外号叫“happy”,也被欣赏他才华的同事们热忱地称为“花博士”。
寂寞的大山,没有让邓国杏感到单调,反而令他更加热爱生活、热爱环境。在日常的生活及工作中,他说“平常巡山时,我们的主要工作就是,一旦发现有破坏森林的行为,我们就及时制止;天气干燥时,就检查火源,另外,也要观察是否有大面积的森林病虫害威胁森林”。护林员的工作简单而乏味,但是邓国杏却在其中找到了快乐,他说:“‘人字草’,结的果子就像汉字‘人’的形状;‘八月瓜’,是八九月份成熟的一种野果子,味道很是甜美;‘交让木’的来由更为有趣,当新的嫩芽刚刚长出来,老的叶子就掉了,这样交替相让,谦卑礼让给后代生长,可见植物也是懂得礼仪的;还有一种叫做‘鸟不站’的植物,则是因为浑身长满了锋利的刺,让小鸟都畏惧停留在上面,这种植物虽然充满威胁,却可以怯风湿和活血”。
莽山是地球同纬度上面积最大、保存最完好、最具代表性的原生型常绿阔叶林区,至今仍存有6000多公顷的原始次森林,是湖南省最大的森林公园,是南北植被的汇集地,亚热带和少数热带、寒带的植物在这里杂居共生,也是古老植物的避难所,莽山已记录的高等植物有两千余种。良好的生态环境,丰富的自然资源,让邓国杏在日常的山林巡护中,自然而然就认识了不少的花草树木,邓国杏说:“从事森林保护工作20多年来,一直在山林的路上巡护,每次巡察的时候就可以观赏到不同的动植物,特别是发现新物种时,那种幸运感更是令人忘了疲惫,因此在护林观察的过程中,时常会发现不少与众不同的乐趣,也让枯燥无味的巡护工作充满了无限欢乐”。每次巡山回来,邓国杏跟大家讨论的话题也大多与兰花、杜鹃花有关,从最初同事调侃叫他“花博士”,到后来的司空见惯称他“花博士”,寓意里更多的包含了对他喜欢研究植物、观察花、发现花和研究花的赞美和赏识。
2019年6月18日,邓国杏与同事在巡山时发现了一种奇异植物,后来,经植物分类专家、中南林业科技大学喻勋林教授鉴定,认定是湖南省新记录物种虎舌兰。现场约2平方米范围内有6株虎舌兰,花束亭亭玉立、银光发亮、神态端庄美丽。这一发现,不仅进一步丰富了莽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野生兰科种类的植物资源,还是湖南省首次发现虎舌兰属植物。虎舌兰是兰科植物,虎舌兰属,植株高20厘米至45厘米;茎直立、白色、肉质、无绿叶;花不会全部张开,花果期在4月至6月,喜欢生于树林底下或沟谷旁的荫蔽处,因叶片有斑纹而得名虎舌兰。邓国杏说:“如果你没有勇气看真的虎舌,那可以来莽山看看虎舌兰”。
“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借兰花来描述邓国杏与妻子的美好爱情是再合适不过了。身处莽山林海之中,在邓国杏眼里,森林资源的花草和林地,处处是诗情画意也处处是繁花似锦。而让邓国杏的妻子感触颇深的却是这片绿水青山的脉脉含情,为他们夫妻带来了源源不断的幽情雅趣。她说:“邓国杏经常说的就是知足常乐,要热爱生活、热爱环境,哪怕是一颗很小的花花草草,邓国杏都很喜欢,我有时候看见他那么专注,就说‘我如果能变成一棵花草就好了,你就会天天看着我’,每次他看见盆栽的杜鹃花开了,就会把花从院子外搬到房间内,他说要让家里充满花香四溢,要让生活幸福的像花一样绽放”。
“花博士”邓国杏的乐观向上,是莽山护林人幸福的缩影,更是“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不断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价值取向。现在,这群守护者们正在尝试,通过良好的森林景观资源,在不破坏生态系统的前提下,向更多人展示莽山的自然之美。
不忘初心 守护家园
山的存在是一种情怀,这种情怀是深厚的、丰盈的、豪迈的。“博士”一词,是莽山人用来形容矢志不渝、任劳任怨、专心致志、精益求精的工作精神和品格,“博士”所具有的大山情怀更代表着历代莽山人的兢兢业业。
习近平总书记说:“建设生态文明,关系人民福祉”。莽山于1958年成立国有林场,1994年被国务院批准建立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总面积为19833公顷,森林覆盖率99.08%。 63年来,莽山人既守护了绿水青山,更造就了金山银山,从1958年的国营林场,到莽山国有林业管理局、莽山国家森林公园、莽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三块牌子•一套人马”,经历了“林业为本、水电固基、旅游腾飞”的三次创业。林场干部职工20多年共采伐木材70多万立方米,有力地支援了国家经济建设,形成了近3亿元固定资产。上世纪80年代,针对森林资源的日趋枯竭,莽山人以不等、不靠、不要的“三不”精神,主动调整产业经济结构,走“以林储水、以水发电、以电兴林”之路。经过10多年艰苦奋战,实现了年均发电量8000多万千瓦时,直接收入近3000万元,成为国有林场转型发展的时代先锋。
今天的莽山,不仅守住了这片地球同纬度保存最完好的原始次森林,还探索了一条开发反哺保护的可持续发展之路。开发了将军寨、天台山、猴王寨、湘粤峰四大景区;2012年12月14日,莽山水库由国务院批准为珠江流域防洪规划的流域防洪和水资源利用控制性工程,被列入《全国大型水库建设规划》;2017年,成功引进中景信集团投资,打造东大门、栈道、索道等更具特色和吸引力的项目;2020年莽山水库已建成蓄水;莽山成为了湖南省面向粤港澳地区展示生态保护的窗口和承接生态旅游的桥头堡。开发与保护,保护永远是第一位的,莽山始终恪守着这条铁律,莽山林管局之所以能荣获“全国生态文明突出贡献奖”荣誉,是经过国家卫星云图的严格监测,始终保持没有触碰绿色保护红线的“零容忍”行为……这是一份崇高的荣誉,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激励和责任。
青山碧水的莽山,像陈远辉、陈军、邓国杏这样的基层林业人还有很多。在青山绿水间,他们不孤独,因为山间淙淙流淌的溪水,因为林间无比温柔的黎明。他们与青山为伴,和葱翠相依,把自己守成一棵树、一个标志、一腔情怀。一张张鲜活的面孔,为建设碧水蓝天、山川秀美的绿色家园而努力奋斗着,他们默默付出和坚守,令人肃然起敬,也将成为这里生于此、长于此的林业后代人前行的标杆和榜样。
“我想攀上一座高山,云海莽莽望不到边,藏着山水的梦幻,牵动一生悠悠的思念,这就是我痴恋的莽山,追寻山神的呼唤,攀上人生高高的峰巅……”,莽山情怀就在这婉转深情的歌声里被家喻户晓经久不衰地传唱着,歌声不仅飘荡在这座因林海莽莽而得名的山上,还像小溪、像轻风、像白云,穿过树林、掠过云层、飞过山岗,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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