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时间 : 2017-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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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饮食方面,最大也最坚定的嗜好,就是狂爱糯米。它温软、柔和且缠绵,像一种干净的眼神,撩人脾胃,更撩拨人心。每次吃糯米,我总能吃出米香之外的种种感觉。
糯米就像钓竿上的鱼饵,多年来一直勾着我肚子里的馋虫。当年物质匮乏、经济拮据,每到冬季,母亲就自己动手,跟着邻居刘胖婶学做甜酒。胖婶是校工的老婆,从乡下进城,是正儿八经的贫下中农。她带来乡村堂客的十八般武艺,做坛子菜、打糍粑、酿米酒……周围教书匠的老婆们,个个皆佩服她,皆在柴米之事上以她为师。“胖婶登门,好事临门”,这是孩子们的共识。
放学回家,见到胖婶,心里暗自欢呼:又有好家伙吃了!果然,灶上柴火旺燃,铁锅里咕噜咕噜直吐白气。母亲和胖婶在煮糯米饭。一股暖暖的香直冲口鼻。我肚子里的那条虫被惊醒了,翻江倒海闹将起来。我便围着灶台转,装着帮忙,不时往灶里塞把柴火。母亲看穿我的“小九九”,待饭出锅,必盛一碗,打发我这只小馋猫。不必菜肴,光光的一碗,香热可口,让我吃出许多欢畅。
这时,胖婶咧嘴笑道:臭崽,滚一边吃去,莫碍大人的事!我不肯走,要看她们的热闹。看她们将糯米饭晾冷后,拌入酒曲,灌入那只绿釉胖肚老壶,再用棉被裹住,放到我睡觉的床上。于是,我每夜觉得,脚边头窝了只孵蛋的老母鸡。过年前,糯米甜酒终于出窝了。看着窗外漫天飞雪,捧着热腾腾的甜酒冲蛋,那种快乐,叫人言说忘词。
从此,我迷恋糍粑、糖油粑粑、八宝饭、粉蒸肉、粽子等一切与糯米勾连的食物。以至于,家人把糯米肉丸子铁定为每年年饭上的主打菜。我以为,这其中还有一种隐喻:糯米黏性大,与血肉亲情类似。
那时,还听说古人以糯米浆液、桐油、灰土粘石块筑墙。岳阳楼和长城,都是按此法所建,故千百年牢不可破。听得我喉咙里滚出一串啧啧声,跌在脚下皆有脆响。去岳阳楼游玩,便以鼻贴墙上,左右闻之,只闻得一股子青苔潮湿、岁月苍老之气。于是又佩服孟姜女的厉害,泪一飙,长城就倒,糯米都不管用了。
几十年过去,我不改对糯米的钟情,家中米桶,总有它一席之地。别的不会做,偶尔蒸个糯米饭,满足口腹之欲。去岁到壮乡采风,见家家以糯米做五彩饭,娱神祭祖,招待贵客,就幻想留下来,哪怕做一卷天际秋云,呆在人家屋顶,闻闻米香也好。
我是糯米的拥趸,每听到“糯米”两字,总有温情自心头荡开。我外甥女的孩子,名字就叫小糯米,听着让人欢喜。三岁的他,长得瓷实,一双乌亮的大眼睛,满口京腔,伶俐聪明。偶尔他会学着外公外婆的湖南调,来一句“咯哦得了沙……”把一屋人笑翻。尤其他奶声奶气地喊我“姨姥姥”时,我真觉得小糯米让生活温软了许多。这名字,取得好!
母亲往生后,我再也没有在漫天飘雪时,围炉温米酒的机会和欢快心境了。想吃,便去超市买瓶装的,或者托朋友从汨罗乡下买两坛子。然而,总是少了一点旧味。
后来,听说糯米不消化,便渐渐禁了嘴,心里却是一万个不情愿。前些日子,看央视的健康节目,听中医专家为糯米“正名”,说它乃温补之物,维生素丰富,是最健脾最养胃的东西。我听了雀跃,看来又可以敞开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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