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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铁安望城美食散文精选

来源:   时间 : 2017-0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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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鸡婆笋子炒酸菜,饭榔头

 

  前几天逛农贸市场,见卖小菜的摊位上摆了一个盆子,盆子里浸了些大拇指一般粗的小笋子,黄黄的,以为好吃,便买了些回家,洗干净炒了一小碟子端上桌,用筷子夹起一点放到口中嚼起来,除脆脆的比较爽口之外,没有别的味道,比不上乡下老家的抱鸡婆笋子炒酸菜的味道。

  我老家是铜官乡下一个叫茅屋湾的地方。茅屋湾原来的生态环境好,山里的蕨子,水里的游鱼都是好东西,那些山磡旁伴水的磡边上一塝塝抱鸡婆笋子,也可以算得上美食。弄一盘抱鸡婆笋子炒酸菜,不用其他蔬食也可以吃下几碗饭下去,被大人们称为“饭榔头”,意思是说,这抱鸡婆笋子炒酸菜,像榔头一样可以将饭筑到肚子里去。

  茅屋湾前面有一口大池塘名叫株林塘,株林塘水质好,清清澈澈,连水里的游鱼细石都看得清清楚楚,塘周围的人家以前都在塘里洗菜洗衣,就是挑回家去倒入水缸中直接舀上一勺来喝,也没有任何问题的。在塘边磡上,除几株垂柳之外,就是一爿爿的野玫瑰刺,机灵果,包括一些伴水而生的金银花藤等,当然还有就是被称为抱鸡婆竹子的小斑竹。

  株林塘一年到头还不干一回,塘里的游鱼好大一条。走在塘边上,看着池塘里,一只不知死活的牛头蜢子刚刚伴在水面上,冷不丁从水里伸出一个鱼嘴巴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一个水花,那只牛头蜢子就被游鱼子咬走了。这些游鱼子鬼得很,哪怕是太阳的影子来了,它都游开去了,没有一定的办法根本弄不到岸。当然鱼再聪明也没有人聪明,于是,大家跑到株林塘边上找到那些抱鸡婆竹子,选那些已经生长了一年以上的筷子一般大小的竹子做钓竿,钓竿尖子比一颗鞋钉大不了多少,缠上一根尼伦丝,再用大头针弯成一个钓鱼钩子锁在合丝上,便成了一根游鱼钓。想去钓几条游鱼,便找来一根竹桠子到屋檐下的蜘蛛网上一搅,将搅来的蜘蛛丝捏成一个和牛头蜢子差不多大小的坨,上在鱼钩上,再到株林塘边走一遭,一个圈下来,能够钓上十几条游鱼来。这些做钓竿的抱鸡婆竹子,还是笋子时就是抱鸡婆笋子。

  看到了抱鸡婆笋子,顺便扯着。株林塘边抱鸡婆笋子多,不要多久就扯了一把,带回家,剥了笋壳叶,露出了淡青色的小笋子来。告诉母亲,母亲拿起抱鸡婆笋子,用指甲轻掐笋子,将那些老的去掉,留下嫩的一截,浸在准备好的米潲水(淘洗米的水)里两三天。再去看时,笋子已经浸得有些发黄或者发白,还有几个小水泡浮在米潲水面上。差不多了,便捞上来漂洗干净,切成米粒般长的一截截,紧一下水,盛在碟子里。再从杂屋的坛子里抓出一把排菜酸菜来准备着,排菜酸菜进坛不是太久,也呈淡黄色,还散发着一种略带酒气的清香。

  有一位邻居从外面进来,估计是闻到了香气了,问,做什么菜咯?这么香!抱鸡婆笋子炒酸菜,母亲答道。这时候,母亲已经将小笋子放到锅里炒干了水,于是将笋子铲到锅的一边,再挖出一些猪油来放在锅里融了,将酸菜也倒到了锅里和小笋子一起翻炒起来,放点盐,再放点干辣子,又翻炒几下,一碗抱鸡婆笋子炒酸菜就做好了。这时候,碗里的菜蔬是淡黄色的笋和淡青色的排菜酸菜,其中还夹着点点红椒,散发出阵阵略带生菜清香的气味,拈起一点放到口中,脆、爽、鲜、辣、微酸,满口生津,勾起了无穷食欲。

  父亲很随便地问邻居吃了饭没,没吃就坐下来吃一口,邻居居然说还没有,于是便毫不客气地坐到了餐桌边。父亲到里屋找出了半瓶谷酒,倒上半茶碗给邻居,两位男人便吹了起来;母亲见状,又从外面的篾折子上拣起几条前些天株林塘里钓的晒得半干的游鱼刁子煎了,再在坛子里挖出半碗辣椒萝卜放到桌子上。大家围着这张小桌子,小酒、干刁子鱼、坛子辣椒萝卜,配上抱鸡婆笋子炒酸菜,几个农家小菜就将客人留住了。

 

  烂坝子的酸辣汤,辣得一身汗过滚

 

  在老家铜官乡下的田垄里,原有一条弯弯曲曲的水渠,渠上每不到五百米就有一个自然形成的拦塞,这些拦塞被称为坝。坝都有名字,我家前面的这座坝叫烂坝子,不要以为烂坝子就是一个烂得不行的坝,其实这坝是有底蕴的,烂坝子直达湘江不说,光坝上那几块厚重的条石和墩子上刻着的蜈蚣就让人心生敬畏。

  烂坝子的岸上,除了水田之外,农家还将那些要垮不垮的土扯拢来,扯成一个个的瓜堆。所谓瓜堆,其实就是种瓜种菜的水边旱土,瓜堆上种得最多的除丝瓜南瓜等之外,辣椒也是种得很多的。说到辣椒,以前也没有这个品种那个品种,农家也不到种子公司去买种,都是自己家里留的辣椒籽育的秧子,且只有两种,一种是平时蒸着炒着或者油淋的大辣椒,还有一种就是黄辣子。

  黄辣子与大辣椒虽然都是辣椒,却是有所不同的。以前人们在栽辣椒时,是以栽大辣椒为主,栽完后,还有半截土,便问左邻右舍:“有黄辣子秧子没,挑几蔸给我。”于是趁着太阳还没有落水,挑上几蔸栽好,荫上座蔸水便完事了。这些黄辣子树长得快,长得高大,一只黄辣子树至少有两只大辣椒树那么大。到了秋天,黄辣子结满了树,有红色的和黄色的,三四寸长一只,尖尖的,鼓鼓的,和小手指大细差不多,满肚子的辣椒籽。

  这种黄辣子不能作菜炒着吃,只能晒干做干黄辣子,或者切细切细做佐料。以前农家檐口下的挑梁上挂着一串串的干辣椒,有红色的,黄色的,就是黄辣子。但我们铜官那边,这些黄辣子除晒干辣椒之外,还将辣椒剁碎入坛,做成酸黄辣子。

  烂坝子的黄辣子己经老了,母亲提着一个竹织的篾菜篮摘了回来,顺便在坝里洗干净,叫我们到下屋去借把砖铲子回来铲辣椒。砖铲子是以前农村里提(音dia)土砖时削土砖用的一种铲子,类似于武打戏中的宣花斧,这种铲子的用途除削土砖之外就是捅黄辣子。母亲将洗干净的黄辣子倒在一个木制担水桶里,坐在椅子上用腿将桶子夹稳,双手握住铲子弯腰捅了起来。不多久,一篮子黄辣子就捅碎了,这时候的辣椒气呛得人的眼泪水直流。接下来,母亲找出一个铜官窑上出的陶土坛子,将剁碎了的黄辣子按照一斤盐做二十斤辣椒的标准拌好装到坛子里,盖上坛盖,放好坛弦水,一坛子酸黄辣子便做好了。

  冬天来了,土里没有什么新鲜蔬菜,这时候,家家户户基本上都是辣椒汤当家。搞集体的时候,虽然冬天没有什么要赶季节的农活,但也还是要出工的。上半昼散工了,母亲从烂坝子扯了几根大蒜带回家做酸辣汤。饭已经煮熟了,将饭锅端开放上洗净的菜锅,舀上一竹端水放到锅里,挖半调羹猪油搭在水上,一会儿,锅里的水就开了,油花泡满了锅;母亲从坛子里挖出两调羹酸黄辣子来倒在锅里,再将切好的大蒜叶也丢下了锅;这样,一砵子酸辣汤就做好了。这时候,黄色的酸辣、绿色的蒜叶还有满锅飘着清香的油花,让人口水直流。

  于是,一家人围到了桌子边,一个酸辣汤就开饭了。汤砵里放了两片调羹,我左手端着饭碗,右手拿起调羹,一连往饭碗里舀了四五调羹汤,只到饭上泡出了水来才停下来。放下调羹,夹起筷子就将饭往口里赶。这时候,一股蒜叶的清香和着浓浓的酸辣味只往口腔里涌,汤里的辣椒籽和饭粒混在一起也在舌头上打转转,忍不住将蒜叶、辣椒籽和爽粒的米饭嚼了起来,不到三秒钟,十足的辣劲从牙根到舌尖到天颚板蔓延开来,连忙将口张开,一连唆了几下,让一点凉风从卷着的舌头上漫过,辣劲微微减弱,于是将嚼碎了的酸辣椒籽等咽下喉咙,便有一绺辣劲随之而下,居然辣到肚子里去了,继而是头上冒气,浑身发热,虽是数九寒天,三万六千汗毛孔一齐涨开,憋了一个冬天的老汗滚滚而来!

 

  石灰泥鳅,忘不了的田间记忆

 

  山上的石灰和水里的泥鳅,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情,但石灰泥鳅却是一道美食。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还是搞集体化的时候,每年春插上岸不久,人民公社或者大队上就发下话来,某月某日,要到铜官河里(其实就是湘江铜官地段)去起石灰。这些石灰都是从长沙上面的坪塘那边用船运下来的,坪塘石灰烧得好,不老不嫩,好用。船上运来的是角子灰,挑回生产队后,还要发成扬灰,角子灰是一坨一坨的生石灰,通过吸收水分发成扬灰后,像灰面一样,风一吹都可能飞起来,大概这就是叫“扬灰”的原因了。这些发好后的扬灰,按照每亩田50——100公斤的标准撒到稻田里,既可杀菌又可改良土壤,以前的农药化肥少,水稻的病虫害也不多,应该与施用生石灰有关。

  田里打石灰,是在薅禾(学名叫增根)的时候,今天要薅禾了,先打上一遍石灰,田里的野草也容易死些。可能是石灰有碱性,不但可以打死田里的草,就连田里的泥鳅鳝鱼也被石灰水滶死了。常言说,三月螺陀四月鳝,泥鳅也不例外。这时候的泥鳅很肥,但石灰一撒,泥鳅受不住,从泥里钻出来,想往没有石灰的地方跑,可田里全部是石灰,白茫茫的一片,往哪里跑?几个回合,泥鳅就死翘翘了。于是,薅禾的人就将这些石灰泥鳅捡回去。

  别看这捡泥鳅,却也有些学问。田里的稻子长得很深,人如果弯腰去捡,一是禾尖子豁人,二是石灰呛人,有些人就折来两根棍子或者带个火钳,直着腰夹起死泥鳅放到桶子篮子里,真是懒人有懒办法;但是,大部分捡石灰泥鳅的,是一边薅禾一边捡,每条都被收入囊中,没有一条漏网的。有时会,一丘田的禾薅完,可以捡上十几斤石灰泥鳅。

  由于薅禾的时候天气都很热,泥鳅捡回来之后必须马上处理,于是就在塘里将泥鳅洗干净,放在铜官出的大甄砵里用盐腌上一天一晚,然后找来一铺竹篾折子,将腌好的泥鳅往上面一倒,扒开,放到太阳底下猛晒两三个太阳,便成了黑黑的干石灰泥鳅。这些干泥鳅一时半会吃不完,便找来一个布袋子装了或者干脆就是放到铜官窑上出的坛子里,吃时再拿。

  天落雨了,队上的男人们不出工,于是大家吆喝着到谁家去打油伙,每人兑上两毛钱,打上两斤捅酒子就来了。没有下酒菜,叫堂客们从坛子里掏出些干泥鳅来,男人则赶紧洗锅,叫同来的伙计烧火,从床弯里拖出刚刚从生产队分到的菜籽油,倒上二两到锅里,待菜籽油的泡子烧干了,将干泥鳅轻轻地放到油锅里炸了起来,不一会,一阵阵酽酽的香气扑鼻而来。这香气来得猛,有新榨的菜籽油的清香,让人神清气爽;有淡淡的石灰味,让人有些苍凉;有泥鳅的鲜味,让人欲罢不能。有两个实在忍不住了,起身围在灶前头,瞅着一条小一点的拈起来就往口里丢,边嚼边说,熟了熟了,可以吃了。这时候,不知道堂客们从哪里找出了几只干黄辣椒,蹍碎,往锅里一丢,掌锅铲的男人将泥鳅翻了几下,盖上了锅盖,然后从锅盖边淋下点水去,只听得锅里嚓嚓一阵响,又一阵香气从锅盖边冒出来。男人揭开锅盖,将泥鳅装起来,端上了桌子。半路上,也拈起了一条塞进自己的口中。

  伙计们早已等得不耐烦了,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所有的筷子都向碟子里抄去,没有一个斯文的。有一个拿筷子不赢,就是一只手从旁边那位的手腕子下伸了过去,拈了两条,一起塞到口里嚼了起来,干泥鳅嚼劲好,鲜中带辣,满口生津,肉断丝连,骨干刺脆,实在是菜中极品,于是吸了口气,哈了哈,将还没有嚼碎的泥鳅吞下肚去。两三个回合之后,大家记起了酒来,有人提议干杯,大家左手端酒,右手抓鳅,边喝边嚼,一锅干石灰泥鳅不到一根喇叭筒烟的功夫,就只剩下了一个泥巴碗。

  雨停了,大家商量着下一次到谁家兑伙,然后各自回到家里,拿起锄头耙头,出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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