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长沙晚报 时间 : 2024-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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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光之上》/斤小米 著/中国言实出版社/2024年3月
当我们谈起一个作家及其作品,有时难以避免地会联系到作家的性别,有时也难以冲破因性别而生评价的樊篱:男作家更倾向于关注社会人生,而女作家则更容易伤春悲秋;男作家更粗砺广阔大步流星,而女作家则更偏向于细腻温婉儿女情长。他们认为,女性的特点注定了她们更擅长于写婚恋情感之类,或者更关注女性权利的争取。性别的烙印一旦打下,就有了噱头,有了看点。
这本无所谓好坏,有其深厚的社会历史渊源。从东方的李清照、张爱玲到西方的勃朗特姐妹,都是女性写作的佼佼者。然而,既受性别束缚,又不甘于此的女性作家,则兼具女性的细腻敏锐与“社会人”的责任担当,能从社会层次、时间碎片、人性幽暗、细密的生活里隐藏的秘密中,发现更宏阔的写作题材,并投身其中创作。于是,性别的樊篱被打破,作品本身成为读者最关注的对象……
斤小米的写作,或者是出于自觉,或者是出于学养,一开始就消弥了性别的边界,摒弃了绚丽的装饰性词语,将“真”捧于读者眼前。我不能说她有意向那些世界级的女性作家看齐,但在深入读她的作品时,被她巧用的心思、娴熟的技巧、深刻的思考、深沉的忧虑吸引,不断发现新的东西,然后掩卷沉思,余音未已,忍不住回头再看,对那些看似写平常生活、写亲人朋友的文章重新审视、重新定义,发现文字底下藏着的更多意犹未尽的东西。
在斤小米笔下,每一个普通人,都是一颗尘。尘埃的一生,无非是飞扬、落定,他们所经历的时间也无非是漫长历史的一瞬。但尘土亦可有光,是属于个体的价值。谁的一生不经历挣扎、孤独?谁不曾遍尝欢喜、忧愁?这一切,恰恰是生命存在的意义,是比微尘之光更珍贵的东西。
斤小米最新出版的《尘光之上》一书,沿袭了斤小米散文叙写广阔大地上普通人物命运的特点,但在关注点的集中性上又有所突破。“暮色”系列三篇,关注中老年个体,在经过漫长且艰难的一生之后,上一辈亲人早已逝去,下一辈的儿女则各奔他方,他们如何面对不知不觉中漫卷而至的寂静、孤独和无助?如何在最后的时光进行自我救赎,寻找到继续活下去的依据?在寂寥的乡土上,那些外出打工的农民工们,如何面对破损不堪的婚姻,在渴求爱的余生里,又如何与自己的欲望讲和?乡村与城市,地域上固然有区别,人性的底层逻辑却基本相同,见微知著,斤小米用她敏锐的眼光,从这些平凡甚至卑微的人身上找到了答案,他们或觅爱、或在爱好中消磨光阴,或携手、或沉思、她笔下的那些人物,何尝不是千千万万个同时代正在老去的个体,又何尝不是未来的我们自己。
“尘光”系列表现父亲与土地、与老妻、与金钱之间的矛盾纠缠,受到各种考验的人性中,小小的狡黠,暗色的执着,都被她刻画得真实近于残酷。至于祖父89岁时为爱情的一次抗争,那些死去的亲人们生前的种种温情与不堪,也都一一以动态的画面呈现。古人为文,讲究为尊者讳,隐恶扬善,扬善便显得有些刻意,而斤小米以近乎凛冽的笔调写下最尊敬的亲人,恰是这种“真”,使那些如“尘”一般的人们的“光”是那样自然、温暖而动人:父亲在打了老妻之后终究心疼不舍,想用土地要挟创业的年轻人却还是更在意土地的未来,逼着骗子还钱,又不忍心真将人置于绝境;祖父年近九十都还想着要找个爱人,躺在棺材里感受死亡滋味,糊涂后的最后岁月凄惨得令人不忍心卒读,老而不死则辱,发人深省;家乡高高的山岗上埋葬下一个个亲人,他们代表的恰是那些在别人眼里毫无价值的岁月,但他们的一生,何尝不各有自己的光芒——每一个曾经热气腾腾的生命都值得被记住。
一生中经历的种种,皆因动念,皆因欲望。从爱人,到亲人,人们执着于眼下的迷障,也甘心沉醉于这迷障,可谓烟熏火烤,纵情恣意,方不悔一生。斤小米是写这些迷障的高手,在她的笔下,万丈红尘,热闹俗世,正是人们活着的理由,也是每一个生命的价值……
如同一个乐章,到最后,绚烂归于平静,时间的洄流里,季节的馈赠中,乡思的味蕾上,尘光被一次次搅乱,又慢慢恢复安宁。经历长长的一生,我们在她所造下的境中窥视自己,我们看到,每一颗尘都有它的光,都自有它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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