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阳是什么样子。上午十点，我在小区近旁街巷行走，一路有樟树相伴，阳光落在青石上，映照出明亮、清爽。我抬头看向高处，阳光从樟树上穿过，交汇绿叶，散发令人着迷的光影。那一刻，我看见了春阳，它正以温暖、明亮的姿态看向我。

经过包子铺，老板娘招呼过身的熟客：“今天好舒服。出来逛逛好。”舒服这个词，此刻成为一串密码，解码器在说的人和听者的心里。路边包子铺门前的樟树下，摆了一张米黄色的方桌，桌上铺有白底起鹅黄小花的棉布。有孩子坐在那里朗读。声音稚嫩、清脆。让人想到家乡那条清幽小巷，赤足孩子甩脚追赶在青石上的声音。也忆起我女儿童年时期，她站在樱花树下，风吹来，粉白的花瓣纷纷扬扬，女儿在花里起舞，如同一个精灵。我一时恍惚，以为自己闯入了仙境。而春阳下那一幕从此刻在我心里，再也不会忘记。

“你要吃包子，还是烧麦？”一家三口走过来。

“对啊！要把它蒸熟蒸透啊。那样就好吃了。”两个姑娘边说边往前走。

“还要一杯豆奶！”这是三岁左右男孩的稚声。

所有这些都是自然的市井生活，是人间欢喜里的柴米油盐，亦是俗世烟火里抚慰人心的交响乐。我站在春阳下，如同置身在梅溪湖大剧院那般欣赏这乐曲里的旋律，不会错的，在我耳边流转的声音定然和春阳有关，这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况味，这样想时我心里生出窃喜，似乎找到了和春阳对话的密码。

近处有保洁阿姨在清扫街道，扬起扫帚的声音成为欢乐的节奏。我微笑着看向她，她也笑着看我一眼。我们并不相识，也不开口问候对方。可这样的对视和微笑已经让我们感到了莫名的温暖。这是春天的长沙，人和人，或者是人和樟树、人和阳光之间的无声的抚慰。

从高墙上垂挂下来的迎春藤，看它们身上那些黄色小花，看它们盛开的姿态，我仿佛能听到它们在唱歌，这歌声和从树上落下的鸟鸣一样美妙。那所学校，教学楼的走廊护墙上种有迎春藤，每次走进这所学校，我总会被它们吸引，也总觉得一看见它们，心里就有了光。

那是我女儿生活过六年的小学。有一次，学校评读书之星，女儿有幸评上。学校的荣誉墙上贴有她捧着奖状的照片，照片的背景就是一墙的迎春花。

迎春藤是春阳的接光者，它又将阳光传递给每一个出进这所学校的人。

好友春是一所小学的校长。记得有年冬天，她对我说，今天她和学校的老师一起种下了一墙的迎春花。那是多么美妙的期待。想到来年春天，这面墙被开着黄色小花的迎春花铺满的时候，是多么令人幸福的时候。从那以后，我每每经过那所学校，我的眼前就自然出现一群奔跑的孩子，他们像小鸟一样，在那面墙边，唱歌、跳舞，和迎春花一起迎接最早的阳光。

春阳并不刻意宠爱谁。但迎春花能在寒冷的早春开放，注定它能以最初的方式诠释它和春阳的故事。春阳总给人希望和新生，而迎春花又何尝不代表着新的开始和希望呢？

这是长沙的三月，人们身上仍旧穿着厚厚的棉衣，家里还需要取暖。可春阳出来了，迎春花笑了。我像个追光者，沿着街巷，一路向前，一群十三四岁的孩子迎面走来，从他们的交谈中，我听出他们正赶着去湘府文化公园的乐之书店读书。阳光下的少年，我今天看见了春阳下最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