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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铁方佛与船

来源:《十月》杂志   时间 : 2023-0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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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山岛。徐典波/摄)


铁方佛与船

(原载于《十月》杂志2023年第2期)

文丨沈念

01

干涸得太厉害了。

湖床上的坼缝,没有规则的龟裂。手可以伸进地下。已经多少天没下雨了。中间预报过有雨,却只是细雨掠过,比丝线还细,比泪水还少,都不能打湿人的嘴唇。他在干坼的大地上呼喊,又吼唱起来,呜咽哽噎,撕心裂肺。我说,小点声音。我又说,唱歌的人不许掉眼泪。

有眼泪就好了,眼泪多了就好了。

我在走向这些坼裂的时候,脑海里突然冒出两句古文:“惟楚之南有水曰洞庭,环带五郡,淼不知其几百里”“洞庭之远兮,亘全楚而连巨吴,路悠悠似穷塞,波淼淼而平湖”。我不是要比较记忆力的好坏,每个人都能从诗文中感受到字里行间躲着一个简单的词语:“浩大”。

那个属于洞庭湖的“浩大”,在古怪极端的气候之下变了个魔术,在时空里消失了。2022年8月末,旱情张牙舞爪,往年此时正是汛期,在洞庭一湖,水波潋滟才是正常,横无际涯才是正常,防洪防险才是正常,但多地江河断流,河床裸露,船舶无法运行,水运业的噩梦。洞庭湖也不能独善其身。那座我往返过无数次的洞庭湖大桥,干涸之上的桥梁,钢筋水泥的几何图形,“浮”在刺眼的烈日下,大煞风景,庞大臃肿得甚是多余。临近河堤的桥墩完全露出水面,湖中央的桥墩露出了基座,水退到了离岸一百多米的地方。岸滩上生长些寂寞的青草,在风中和干裂的大地之上更加孤独。

人可以往湖中走得更远,河床上有晒干的死鱼,你一脚他一脚,终将化为齑粉。过去无法涉足的地方,大人孩子开始了奔跑。有几个上岸的老渔民,忧郁地走在河床上,说多少年没看到也从小没听说过这样的旱情。朋友转发来一张卫星图和数据,2022年8月18日,水体面积约为548平方公里,与7月初相比,仅一个半月时间,面积减少了约66%。真是一场风驰电掣的“减肥”运动。

我心中的大湖瘦成了“一道闪电”,瘦成了一个叫“枯槁”的词语。

又过去一个月,9月24日,中央气象台继续发布干旱黄色预警,湖南、江西多地仍持续特旱。25日8时,洞庭湖标志性水文站对外宣布:长江城陵矶水位降至19.47米。汛期反枯,这个水位值较多年同期均值偏低了7.88米,大河不满小河干,中国的母亲河尚且如此,湘资沅澧四水的归宿地尚且如此,湖南全境内的河湖也早已低枯得超出想象。降水少,持续高温,蒸发量增大,还有别的原因呢,人们语焉不详,王顾左右,仰天长叹。

他不唱歌了,要带我去看新发现的铁方佛,河床上的“X”。

铁方佛躺在沙石里,如果不是这场干旱,它依然会被覆没水下。我一时不知要如何描述这笨重而硕大的东西。铁方佛的两头像燕尾,中间有大孔,与旁侧的燕尾两孔呼应,造型独特,从形状上确实像古代犯人脖颈上的枷具。此前,我曾在岳阳楼西东吴鲁肃的点将台前看到过1980年发掘出来的第一枚铁方佛,长2.4米,宽1.88米,厚0.34米,中间大窍直径0.26米,外侧燕尾上的两个小窍直径0.12米,三窍都是圆孔,重约7.5吨。我看到的是刚发现的第四枚,还有最后一枚应该是藏匿在泥沙之下。

它们为何出现在这里,又为何长成这个模样?

几位省内和本地的研究专家早在故纸堆里查证,北宋范致明《岳阳风土记》记载:“江岸沙碛中有冶铁数枚,俗谓铁枷,重千斤。”明万历癸未(1583年)张元忭撰《巴陵游览记》有言:“城外有铁铸方佛五枚,陷沙碛中”。铁方佛的得名因此而来。清光绪《巴陵县志》又记载:“铁械在城西门外水次,制度甚工。凡五,其一较小。”数量在历史记录中似乎有了共同的确定。很快,它的别名都冒了出来:铁钮、铁械、铁佛,但人们还是习惯喊它岳阳楼铁枷。

看似普通的事物,有着不寻常的来历和用途。范致明猜测:“古人铸铁如燕尾相向,中有大窍径尺许,不知何用也。或云以此压胜,避蛟蜃之患;或以为石丁石,疑其太重非舟人所能举也;或以为植木其内,编以为栅以御风涛,皆不可知。”

后来大家也纷纭众说:一是稳定岳阳楼的楼基;二是古代官府竖旗杆的铁座;三是船只泊岸的铁锚、锭石;四是司马炎为消灭东吴用铁链封锁湖面拦截来往船只用来系铁链的铁锁;五是宋朝钟相、杨幺在洞庭湖组织农民起义时铸的阻船墩;六是岳飞征讨杨幺时系锁横江之物;七是镇水的厌胜之物。

我倾向最后一种,朋友帮我校准读音——厌胜[yā shèng]。释意是厌而胜之,即用法术诅咒或祈祷以达到压制人、物或魔怪的目的。可以想见,铁方佛是民间辟邪祈吉的心愿与象征。

铁方佛埋藏之处,距岳阳楼老城门不远,常年隐没水下,只有11月间湖水退去才会显身。五枚铁方佛最早的一枚是1980年发现,42年后第四枚发现,藏身处大概在一片相距不远的区域。水的冲刷和泥沙的移动,笨重的铁方佛也在发生位移。

世间万物各有其形,“X”形的铁枷,当它与“辟邪祈吉”关联起来,就有了合理的解释。古代凡水患处,皆谓之蛟龙作恶,道教神话中有一说法,“蛟龙喜燕畏铁”,一喜一畏,古人就先塑铁枷燕尾形状,吸引蛟龙,再用通体生铁将其镇压。

黑铁,生铁,像冰冷的谶语。湖上风物有太多的禁忌。战国时期出现的铸铁工艺,至汉代已非常成熟,但几千公斤的重物且是水中之物的并不多见。铁方佛是沉水之物,通晓水的语言,与湖中的鱼虾蚌螺水草为伍,斑驳锈蚀也未改其庄重敦实,在静默中用世间不能通行的语言讲述地老天荒的往事。

他看着我,又看着铁方佛,咧嘴笑了笑,又准备要唱起来。他的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是湖中心,是千里之外,水仍在流淌,水不会消失。

02

水的故事,洞庭湖的故事,很多是在船上发生的。船是渔民水上的家,吃饭、睡觉、流浪的家伙,也是几代人生活过的产房、校园、故乡和远方。

有一回,我去山间民宿住过一日,院子里一个石砌的水池,不知从哪里搬来了一条不再闯荡江湖的木船。船上火舱做饭,中舱休息,网具放在二舱,捕捞的鱼放在通舱。船舵全身上下不再油光发亮,横向的滚头、横牙,纵向的底板、托泥等,每一寸肌肤爬满被水咬过的伤疤。

民宿的中年老板是在外转了一圈回老家安居的,年轻时跟着木匠师傅学过艺,艺多不压身,没成为好木匠的他却当上了五星酒店的大厨。这条从水上“搬”到山里的船,原来是他师傅的手艺。他跟着师傅就去过洞庭湖边上的村子造船。他说到“造”字时,刻意停顿,让它变得威武、严肃起来。在造船人的心里,造的是人的另一双手脚。

造船要择吉日进山采木,此前要备好“神福”祭祀。何为神福?鱼、肉、茶、酒和新鲜水果。造船以椿木为上选,也有樟、槠、杉、枣等其它材质,但都要配上一方椿木以示祈福。寺庙、道观周围的“神树”,是吃香火长成的,无论材质多好,都不会砍伐造船,以防“船翻人亡”,这是忌讳,也是敬畏。

师傅去世有些年了,他却还记得那间刨木花堆满的敞亮大房子,木头的芬芳令人迷醉。木头砍回后,需要另择吉日正式开工。掌墨师才是造船的大师傅,各种用料的长宽厚度皆稔熟于心。开工仪式上,掌墨师手捧一册发黄的《鲁班书》置于鲁班神像案桌上,燃烛焚香插入香炉,伏地三叩首,然后啪地拍响量木用的“界尺”,大声唱道:“开山子一向天门开,请得先师鲁班下凡来。”木匠的器具我也认得不少,他说的“开山子”就是斧头。方言来自它最早的象征和功用。

仪式结束后,船东家的宴席就通知可以开始了,所有造船工匠被请上桌喝酒吃肉。但第一杯酒先敬上座的掌墨师,他喝完众工匠才可举怀畅饮。热闹的宴席过后,屋子里就安静下来。那些日子,只有清脆的刨木声、叮叮当当的敲打声灌入耳中,东家进来递茶送水也都是小心翼翼。直到船体合成,要搭台唱戏以庆贺的时候,屋子里外又喧闹起来。戏班子如约而至,舞台就在屋门前的一棵大树底下,周边屋场的人跑来看新奇。新船通体雪白,木头“活”成了另一种生命形式,且有了优美柔韧的弧线,健壮弹性的肌肤。船壳在锁上最后一块榫木后,掌墨师要行“关头”仪式。他给船头披红戴彩,一边唱“赞词”,一边给船两侧各钉四口钉子:“钉头口,添人添口;钉二口,荣华富贵;钉三口,清吉平安;钉四口,四季发财”。话音一落,下手师傅已拎刀割开雄鸡的喉咙,血像一条红线,射在船头,被投掷到舱内,掌墨师又唱道:“雄鸡进舱,快卸快装。”

新船下水,又有新的仪式。下水前一日,船舱两侧要贴上一副对联,“九曲三弯随舵转,五湖四海任船行”“船到江心牢把舵,箭安弦上慢开弓”,也有简单如“山不碍路,水不碍船”“看风使舵,顺水推舟”。船头船尾船舱内灯烛燃照,称之“亮墩”,这时还有个小祭祀,对象是有“摇钱树”之称的桅杆以及舵和橹。船东家格外看重这些船上的事物。

他没等到师傅成为掌墨师就离开了。年轻的他看到过一条船的诞生,多少年过去,他还记得那些激动的细节、场景。偶然之机他买下了师傅亲手造的一条废弃的木船。许多事情早已烟消云散,记忆却如此神奇地跟着他。

03

十多年前,我跟一位专注地方文化的写作者拜访过民间造船师傅老熊。水运所退休的老熊住在北门渡口的旧家属区,出门跨过马路,就是洞庭湖,朝晖夕阴,风晴雨雪,他是最熟悉这湖水的一员。几年后,他和另一位朋友合作造了一条风网船,花了两万块钱退休工资,最后捐给了市博物馆。

熊师傅造过多少条船,他记不清了。造船的那些仪式过程却钉在脑子里,拔不出来也消失不了。他的父辈祖辈都是渔民,干的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险事。他从小就在船上摸爬滚打,一根红绳子系在腰上,红绳子限制了他的自由,也保护了他的安全。有人在背后喊过他“船拐子”,他听出不敬,却也没什么不悦,如同他照样喊着岸上卖苦力的人“箩脚子”。

湖上有多少种船?他滔滔不绝能说出二十余种,岳州铲子因其船头形似方铲而得名,大吨位有57吨,小的也有18吨,是洞庭湖里的巨无霸。尾巴通杆,首尾有些尖翘,一般不去浪大漩急的长江。采杆长船,配上一副桨叶,只为在浅水行船。小驳船头方尾翘,一叶风帆两支摇橹。倒扒子头尾圆尖,前船身平长,尾部的舵舱像个扒子而得名。乌缸子是外来的,船体前后窄中间宽,桅长帆大,船板薄,浮力大,因其船体乌黑发亮得名。还有道林船、驳船、麻阳船、摇戟古、厢壳子,还有大跃进时,有人拍脑袋造了一艘八张帆的船,终究没在湖上“八面威风”起来。

老熊的祖父拥有的第一条风网船,帆是白棉布,用觳皮染色,防腐经用,一张开风就鼓满了帆。船是选在正月初三开船的,鞭炮齐鸣,敬奉水神,起锚上移,寓意生活向上。一家人跟随一条船去往下一个地方。是漂泊、流浪,也是生活、邂逅上天的美意。很多的船家要等到过了正月十一日“船爷爷”生日出行,船头系上一朵大红绸,不动渔具,全船休息一日,祈福一年平安顺遂。

祭祀洞庭王爷才是这一天的重头戏。船上香烛点燃,船东家宰杀一只大红冠雄鸡,一边从船头走到船尾,鸡血滴于船板以示辟邪,一边念道:“神灵保佑,开船清吉太平。”这时候,人员上船要搭跳板从船腰上船,不能直接上船头。特别忌讳妇女从船头走过,也不能坐在船头,如果走了、坐了,要请师公子来“退煞”,那又是一套繁琐的仪式。

过去的日常生活,在今天看来特别的繁文缛节。再宽大的水面,到了小小的船上,就有了很多禁忌。老熊从小耳濡目染,听老人讲过许多俗称“口风”“撞口话”的说法。

禁忌是从语言开始的。上了船,就要守船上的规矩。“八大忌语”是首先要记住的,“龙、虎、鬼、梦、翻、滚、倒、沉”,这些字眼出现在船上是犯忌。船民中姓“龙”的改称佘(蛇),或叫“扭河里”;姓“陈”“程”的,都改叫“浮”,连地名城陵矶也改称了“浮陵矶”;船主称“东家”,而不叫“老板”,老板含有陈旧易烂之意。船上说动词的时候多,有的要与日常叫法不同,“翻身”要叫“转身”,“滚水”称“开水”,“打牙祭”叫“开牙祭”。船上用具用法也讲究,碗、碟不能反着放,只能正面仰放;每天晨起做事须谨慎,打破锅碗、摔断用具会视为不吉利;饭桌上第一筷子要夹荤菜,且不许说话,这得鼓圆眼睛看清楚,无论夹到肉还是骨头都得吃下肚,是不能吐掉的,第二筷子后,才可说话和吐弃不食之物。

船在水上的路是船路,船路也是有规矩的。那时不论大小船只,过洞庭湖时,经鹿角、君山、南岳坡,都要祭祀洞庭王爷。老熊小时候看到大船上的船工司锣祭祀,船东家点燃香烛纸钱、鸣炮敬敬酒,司锣工先敲一长声,接着连敲四长声,船东家先叩一响头,接着长跪念道:“有请洞庭王爷,开船不遇风暴,不撞险滩,保佑我船一路平安!”锣声停下,祈祷结束,起锚行进。小船是不打锣的,但燃纸钱、点香烛、跪拜祈祷的过程不能省。后来有的礼祭简化,小礼一挂短鞭、一块小肉、一杯酒,大礼一挂长鞭,杀猪宰羊。小礼是求赐平安,大礼是“还愿”神灵。

行船中的餐聚,船东家与船工同桌,喝酒、夹菜、吃饭也各有讲究。杀了一只鸡,却不是人人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象征财喜的鸡菌子是船东家吃的;象征抬头顺风的鸡头是撑头篙师傅吃的;吃鸡屁股的舵工师傅,表示能掌好舵。头一碗饭只能一大瓢中间的饭,不能装锅巴,第二碗则可随便了。碗叫“赚钱”,筷子叫“拿篙子”,调羹叫“拿鸡婆”,饭瓢子叫“拿抓巴”。

山里人对山歌,水上人唱水路歌。船工、渔民多会说船谚、唱船谣。渔民挂嘴边的船谚,有驾船摆渡的经验:“三桨当不得一篙,三篙当不得一橹,三橹当不得扯帆”、“船到弯处必转舵,船到桥头自然直”,也有水上民间文化的集成:“单丝不搓成线,一人难撑两条船”、“浪再高在船底,山再高在脚底”。唱的则有渔歌、情歌、防风斗浪歌,但不能唱“牧羊调”,这个禁忌缘自流传甚广的《柳毅传书》神话,洞庭龙王之女下嫁受虐成了牧羊女,认为唱了“牧羊调”是大不敬,会使洞庭王爷发怒。

有一年夏天,太阳顶在头上晒,但到了傍晚,湖风一吹,热气迅速散去。落霞,湖水,长天,闭眼睁眼之间,颜色光泽形态,仿佛三棱镜有了万千变化。我在老君山水域的一条趸船上吃饭,渔家大嫂做了小龙虾、活水煮鱼,最后都抓一把紫苏连杆带叶丢进去。小龙虾是紫红的,颜色深,剥开的肉紧实。湖里的野生出产与河汊、养殖的味道差异很大。邻船上的一对中年兄弟过来陪酒,喝过几杯,船东家让他们唱几句。

船谣渔歌讲的是水上的情感生活,但在时代变化中这些歌谣多数失传,能留下的都成了“文化遗产”。中年兄弟看到我带头热切鼓掌,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弟弟薄嘴唇,桌上话多,伶牙俐齿的模样,这下也只顾埋头扒饭了。捱了一小会,弟弟外肘顶了顶哥哥的腰,说你唱一段岳阳《水路歌》。

长沙开船到母山,霞凝靖港丁字湾。借问铜官弯不弯?青竹云田磊石山。

鹿角城陵矶下水,鸭栏芽铺石头滩。嘉鱼牌洲金口驿,黄鹤楼中吹玉笛。

汉口开船往青山,借问阳罗弯不弯?阳罗不弯朝直走,团风把住双江口。

双江口,口双江,好似杭州对武昌。水沙巴河兰溪堰,道士湖中水茫茫。

《水路歌》其实有一百多行,内容说的是水在湖南境内流经之地,一直流到崇明岛出海口的地理人文。哥哥嘴里的唱词,起音低尾音翘,韵味很足,就像一条欢快的河流。唱完他回肘顶了顶弟弟,意思是轮到你了。

弟弟抹了抹一张油嘴,拿腔拿调唱道:“久闻妹妹一枝花,日织绫罗夜纺纱;一日织得三丈布,哪个不想妹成家。”

渔家大嫂带头扑哧笑了起来。我听着唱词中熟悉的地名,想着属于渔民的生活情趣,看着夕阳一点点浸没水中,湖面浮光跃金,静影沉璧,风跑动起来,洞庭湖摇晃着身体,变成了天地间的一条大鱼,一直游到夜色深沉。

禁渔后的湖上没有了船,水上生活成了口头记忆。没有进行书写的记忆会漂泊,会靠岸,也会相见。站在干涸之上,也许,我要确信,因为一场大雨抵临,四季轮回,水会归来,大湖会归来。原址保护的铁方佛依旧沉没在水中,木船在湖上销声匿迹,但升级换代的现代船舶仍在波澜不惊中轰隆航行。

2022年11月30日长沙月亮岛

(原载于《十月》杂志2023年第2期)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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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湖南华容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人民大学文学硕士,现任湖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中短篇小说集《灯火夜驰》《夜鸭停止呼叫》、散文集《大湖消息》《世间以深为海》《时间里的事物》、长篇儿童小说《岛上离歌》等。历获鲁迅文学奖、十月文学奖、华语青年作家奖、高晓声文学奖、三毛散文奖、丰子恺散文奖、万松浦文学奖、湖南省文学艺术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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