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湘军动态您现在的位置是:湖南作家网>文学湘军动态

贺秋菊:不完美或完美

——浅析《戴花》人物的成长性

来源:湖南作家网   时间 : 2023-08-15

 

分享到:

不完美或完美

——浅析《戴花》人物的成长性

文丨贺秋菊

水运宪的长篇小说新作《戴花》书写了一群奋斗中的工人,展现了可信可敬可爱的中国工人形象,表现了具有普遍意义和永恒价值的奋斗精神,是一部能够不断增强人民群众精神力量的优秀作品。读者可以在作品中照见自己,也照见那个火热的时代。值得注意的是,小说注重在变化中书写人物的变化及其成长,在人物精神气象的变化中抵达时代的精神高度。

《戴花》里的每一个人物都有着与生俱来的缺陷,他(她)们的人生并不完美。

他们都有着先天的缺陷或遗憾。姜红梅出生于高干家庭,在分配工作时直接到政工科。在政工科受到重用,并一步一步走向事业高峰。但她的母亲很强势,处处干预她的人生选择,使她犹疑、徘徊。所幸她最终走出了勇敢的那一步。相对而言,徐士良、宋玉香出生卑微,辛苦拼搏仍旧无法逃脱贫苦的命运。即使徐士良有江红梅的不离不弃,也得到了大家的援助,但幸福似乎并未能长久,江红梅调到体育局以后,抛弃了徐士良,以至于徐士良跳了塔。宋玉香无依无靠,但小小年纪的她就找到了自己的生存法则,就是找一个强大的依靠。当她认定段一村就是她要找的大树以后,结了婚、生了孩子,而现实是段一村依然到处寻花问柳,最终,她带着孩子离了婚,并婉拒了电机厂的挽留,回到乡下。回乡下这一举动,我以为是很有意义的一笔,这是宋玉香的觉醒。

他们追逐梦想的道路艰难坎坷。大学生杨哲民有才华、有梦想,受“劳模”舅舅和母亲的影响,在被分到最苦最累的翻砂车间后坚持努力,但却得不到师傅的认可,直到师傅生病住院,他才获得施展才干的机会。他的爱情之路同样坎坷,在姜红梅面前他摇摆纠结,在面对其他女性时也会摇摆,这是他性格缺陷。但正是这份不完美,才有故事里的不断成长。出生贫寒的吴启军一进工厂就知道要拜强者为师,紧紧地贴着自己的师傅,也接纳了弱者宋玉香,在遭到宋玉香和师傅的背叛后,他通过体育局的选拔义无反顾地离开了电机厂。他还懂得利用同学姜红梅的资源打通体育局的上层关系。江红梅是一个值得关注的人物,她和徐士良虽有诸多不匹配,却能排除众议,勇敢地相爱。在信誓旦旦要为爱人守身如玉之际,她却背叛了爱人。徐士良的葬礼上,江红梅甚至没有出现。一心要当“劳模”的莫师傅终究未能如愿。作为底层工人,他生活粗粝,追逐名利、斤斤计较、怀有小心思,但正是在这么一位真实可信的工人身上,我们看到了工人的勤劳品质和善良淳朴。段一村有着精湛的技术,技术让他成为工厂的精干力量,但作风问题成为他无法摆脱的悲剧命运。莫主席是部队转业干部,正直善良,在协调工人关系上发挥了重要作用,但却迟迟没有被提拔重用。汪春廷为了在工厂找一个谋生的临时工岗位,不惜用妻子做了交换。好在是,这位被抛弃的妻子,有情有义,不仅给他洗清冤屈,还想尽办法让他重回工厂。正是这个有情有义的女人,让莫师傅的生活有了模样,让汪春廷不至于流落街头,让粗粝的莫师傅及其徒弟们找到了家的感觉,故事更添了温情。

出生有缺陷,爱情有缺陷,生活有缺陷……存在本身就是不完美的。缺陷让成长有了意义。《戴花》书写人物,娴熟地运用了先抑后扬的手法,通过人际关系的细密建构、真实饱满的细节和细腻的叙述语言,让平凡的普通人汇入时代洪流之中,在社会百态面前暴露缺陷,自我发展、自我塑造、自我成长。成长性赋予了人物以生命意义和精神价值。

在成长中,人物塑造提升到精神层面。我们甚至可以认定,成长构成了《戴花》攸关人性的重要主题。杨哲民在融入熔炉班这个小集体之后,逐渐摒弃了自己身上清高自负的习气,经过组织与师父的锻炼、锤打,最终成长为技术革新能手,成为新的工人骨干;姜红梅在爱情、婚姻和人生道路上实现了成长。甚至就连吴启军、宋玉香这样具有人性污点的人物,也在被害与迫害的辩证发展过程当中,淬炼了自我,回复了本心,升华了人格。这个过程也见证了作家的成长。

莫师傅的三次成长可以被看做是富有典型意义的车间工人成长史,也是一代代“劳模”精神的成长史。

第一次成长发生在偷钱事件中。得知电机厂在评劳模,莫师傅先是积极表现。在被列入考察名单之后,好面子的他拒绝了工会主席善意的建议和资助,却又暗地里照做,在筹钱无门时铤而走险,偷走了工友们为徐士良捐助的善款,然后又分两次还了回去。这是作者的刻意设计,但毫无疑问,这是精彩的艺术构思。看似不必要的一偷、二还,人物性格的丰富性、复杂性则在这“偷”与“还”之间表现得淋漓尽致。“还”钱就是一次至关重要的精神飞升。有了两次“还”,为莫师傅在接受“劳模”考察时的坦诚做了情感铺垫。面对考察组的谈话,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将永远无法原谅这次偷盗行为,无法面对“劳模”这份荣耀,他坦白了一切,那朵日思夜想的大红花从此与他擦肩而过。对于莫师傅而言,这个打击无疑是巨大的,但精神上的他已经经受住了考验,真正成长为一名“劳模”。坦白也让他赢得了工友和徒弟的尊敬,年轻一代工人在这种影响下成长起来,逐渐理解老工人的坚守。

第二次成长体现在接受与支持徒弟的技术革新中。工厂的师傅和徒弟是师徒,也是同事和竞争对手。这种特殊的人际关系决定了整部小说的情感基调。作者没有回避这种特殊人际关系下复杂的情感难题,而是贴着生活、贴着人物去写,让不完美的工人们在一个个争与不争的事件中成长。莫师傅发现杨哲民非常优秀,既心生欢喜、引以为傲,又心怀顾虑,担心被徒弟“打翻天印”。于是,他一次又一次对徒弟的技术革新予以打击,甚至是摧毁性的。师傅的打击不是针对技术本身,而是担心徒弟跟自己“对着搞”。徒弟先是担心师傅,只能偷着实验,师傅在多次恢复老炉效果不佳之后,终于认识到自身的问题,不得不接受技术革新带来巨大成效的现实。作者通过饱满的细节,表现了师徒在技术革新过程中干事创业的艰难、接受新事物的艰难,这也是一个时代工业发展所经历的共同艰难。走过这些艰难的师傅终于想通了,“好多东西师傅搞不来,真的还要跟你学。”走过这些艰难的徒弟对师傅也有了新的认识,“师傅把炉子看得比命还重要,那是一个人的本质。其他的优秀都是学来的,本质的优秀是天生的。所以我想说,这样的师傅,值得我们学习一辈子。”

第三次成长是力荐徒弟当劳模,以生命唤醒“劳模”精神。当电机厂再次接到“劳模”评选的通知后,徒弟首先推荐了师傅,躺在病床上的莫师傅,在生命最后的时间里,决定力荐优秀的徒弟。莫师傅简单质朴的理想是当上“劳模”,尽管评选“劳模”的过程中,存在着一定的认识偏差,但工人质朴的奋斗精神是不变的,所以,关键时候莫师傅有反思反省、主动交代,最终决定放弃自我,成全徒弟。这是一个更为艰难的过程,也正是经历了这个过程,读者看到了一群真正具备“劳模”精神的活生生的工人。他说:“这伢儿天赋好志向也高,大家攒劲推他一把,将来肯定是块做顶梁柱的料子。”此时的他,早已不再担心被徒弟打了“翻天印”,而是颇为骄傲地认为,“打翻天印又怎么不可以?带出来的徒弟要超不过师傅,那就证明我这个师傅没本事,屁用都没有”。在技术革新实验成功的当天,他最后一次回到车间,“使出生命中最后那点气力”,给冲天炉点上了火。点火的场景极富仪式感,展现了作家突出的艺术表现能力,拓展了人物的精神空间。一把火烧掉了陈旧的生产方式和传统保守的思维方式,点燃了新一代工人技术革新的激情,也点燃了牵引时代前进的火车头。

成长变化,既体现了作家的写作动机,也呈现出了时代的精神气象。

不完美的人生并非不美。作者巧妙地设计了人物的成长时空以及世事变化的轨迹,让读者在时空演进的过程中去触摸人物的成长,抵达时代的精神气象。所以,我们读到,小说里处处存在冲突。一群理想主义青年从学校分配到工厂,面对的是一群并不富裕且钻营、庸俗、贫寒的老产业工人,两代人、两个群体间发生了激烈的价值冲突。相互警惕、相互戒备,同时又相互温暖。小说浓墨重彩地表现了这个转变的过程。他们成为了竞争对手。徒弟胜过师傅的前车之鉴,让师傅们小心翼翼。小说写出了其中的“强”与“不强”。我们也读到小说里到处潜藏危机。姜红梅瞒着杨哲民,杨哲民也同样要瞒着。段一村娶了徒弟吴启军的女友。吴启军又拆散了徐士良和江红梅。莫师傅和段一村之间也是处处防备,相互抵制。莫师傅两口子之间也不能绝对信任。人物之间的信任危机、关系危机时刻存在着、发生着。这是小说引人入胜的地方,也是对隐秘的人性的无情揭露。

一个急需要创造能力、创新能力的生产车间,大部分人在庸常的生产生活中争斗、钻营、人性扭曲、灵魂迷失,对于任何磨难和困苦都能平静甚至麻木的接受,这是平庸之恶。在《戴花》中,作者把笔触直指深层的人生探索,揭示出现实生活的各种残缺和不完美,借此呼唤真情、呼唤完美的人性。真正钻研技术的杨哲民最终评上了“劳模”,这是时代的选择,也是作家的评判。

(贺秋菊,2023年6月25日)

湖南省作家协会 | 版权所有 : 湘ICP备05001310号
Copyright ? 2005 - 2012 Frguo.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