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湖南作家网 时间 : 2022-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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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湖南当代文学史,某种意义上讲就是中青年作家的崛起史。自上世纪80年代到21世纪初,文学湘军经历了一系列变化,从崭露头角到黄金时代,再到沉寂突围,继而建立新的格局,这其间,都是一批中青年作家在文坛上横刀立马,铸就了文学湘军的影响力。
为深入贯彻落实习近平文艺思想,繁荣发展湖南文学,湖南作家网策划了“湖南中青年作家系列访谈”活动,旨在通过与当前创作较为活跃,成绩较为突出的中青年作家对谈,挖掘其写作背后的真实感受和生命体验。在倾听、交谈过程中,再现每位作家的创作之路,从创作背后构建一部关于湖南当代中青年作家的心灵史。
本期作家档案:
宋庆莲,土家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长篇儿童文学作品《米粒芭拉》《蓝三色水珠》《风来跳支舞》《天空开来一列火车》《红土地上的星星》等。图书曾荣获国家出版总署面向全国青少年推的百种优秀出版物、面向全国推荐的百种民族优秀图书、入选全国“农家书屋”选送书目、中小学生寒暑假阅读必备书单等。作品曾荣获“丁玲文学奖”“张天翼儿童文学奖”、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奖首届“土家族优秀作品奖”“《儿童文学》金近奖”“读友杯”银奖、“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等奖项。个人曾荣获全国“十大读书人物”、全国“百姓学习之星”、2020年被中共中央宣传部、农村农业部评为全国“乡村阅读榜样”等荣誉。
(作家宋庆莲)
采写|马兵
田野的中央有个房子,里面住着童话。
坐在窗户边,抬起头,你能看见大片的庄稼地,远山,还有山上的树。房子被篱笆围了起来,小小的一个鱼塘旁,排着自种的蔬菜、果树。
这里是宋庆莲的家,也是许多童话出生的地方。
多年来的作息,已经让她习惯了早起。五点起床,洗漱后开始写作,到八点钟左右做饭,然后忙活楼下农家书屋里的琐事。从容,充实。
“我毕竟56岁了,不再年轻,不再精力充沛。所以,写作的时候会选择放慢节奏,好让自己思考得更多一些,更深一些。”
和儿童文学结缘
“结缘”这种事情,到来时静悄悄,只有在反刍消化时才会复现重合。
读三年级的女儿从学校带回本刊物,看得入迷。好奇之下,宋庆莲也翻开了这本《小学生导刊》,遇见了著名儿童文学作家汤素兰《笨狼故事系列》中的一篇,名叫《珍珠》。
这是一个关于爱的故事。为了满足笨狼妈妈想要大珍珠的愿望,买不起珍珠的笨狼爸爸吞下了一块石子,希望能够像蚌一样磨砺出大珍珠来。结果自然是痛苦难耐,手术取出。笨狼妈妈拿着那块石子,对醒来的笨狼爸爸说:“这是世界上最大最漂亮的珍珠!”
宋庆莲大受启发,原来故事还可以这么写!她找来更多的儿童文学作品阅读。渐渐地,萌发了创作童话的念头。
后来,宋庆莲到广州打工。下班后,时常能看到她站在天桥上发呆。往下看,一面是车流穿行,一面是行人匆匆。这时候,思绪总会被天边的红云带离。童话究竟怎样写?怎么构建属于自己的童话世界?
视线逐渐失焦,飘远,飘回到童年的田埂溪流。那片土壤,曾经供养着她的祖祖辈辈,也供养着自己的过往与未来。生命源起于土壤,又终归于尘土,叫你不得不对这片土地报以敬畏和谦恭之心。“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生命进入土壤并非意味着终结,反而蕴藏着勃勃生机。
土能生万物,地可发千祥。
既然如此,这片土地怎么可能生不出童话来?
宝丫、红狐狸、稻草人妹朵、袜子姊妹一左一右,还有许许多多小精灵,就这么出生了。
(《米粒芭拉》书影)
经过长久的酝酿,宋庆莲的第一部长篇儿童文学《米粒芭拉》入选了湖南省作协重点作品扶持选题。在一次举办于长沙的文代会上,宋庆莲得知汤素兰也在场,便找到常德市作协主席,拜托他在散会的空当帮自己引荐一下,果然如愿以偿。
早已关注到宋庆莲作品的汤素兰热情地对她说,“宋庆莲,虽然你没有让我给你写一个序言,但是现在我要主动跟你说,我要为你的《米粒芭拉》写一个序。”
于是,有了《种出来的米粒精灵》这篇序言。序言中,汤素兰这样评价宋庆莲:在这个时代,地道的农民作家很少了,尤其是为孩子写作的儿童文学作家,有农民身份的更是少之又少。但宋庆莲却是一位。米粒芭拉就是她辛苦种出来的童话里的精灵。它带着泥土的芬芳和农民的质朴,带着对美好生活的渴望,来到了读者的面前。
童年是奔跑的诗,每个脚印都是长大的语言
童年最向往的事情就是到学校里读书。
《月光 狐狸 花短裙飘舞》中,有宝丫每天带着襁褓里的弟弟一起去上学的情节。它真实发生在宋庆莲的身上。
爷爷奶奶去世得早,父亲在外打工,母亲要去公社挣公分养活一家人。家里的大小家务、三个弟弟的照顾问题,都落在了宋庆莲身上。一直到10岁左右,她才去上学。
因为家庭情况特殊,学校允许宋庆莲带弟弟一起来上学。上课的时候,6个月大的弟弟被放在教室的角落。课堂上,倘若弟弟突然哭起来,她就马上抱弟弟出去,等哄到不哭的时候再进来继续听课。中午的时候,母亲在哪里干活,就要带弟弟过去喂奶。
“有一次,母亲劳动的地方特别远。我背着弟弟下了一个大概几公里的坡,还要趟过一条小溪,再走过几个田埂,然后爬上西边的山坡。等到再回去的时候,老师已经在组织大家排队放学了。”
即便读书艰辛,她还是坚持把小学读完,升到了初中,才有了后来的儿童文学写作。
“我很感谢那时候的老师没有把我和弟弟拒之于门外。”
(作家宋庆莲)
尽管懂事很早,但童真与幻想从未消失在宋庆莲的世界。
这里是湘西的大山深处,也是歌舞之乡。童年虽然没有安徒生、王尔德陪伴,但“故事”也从来没有缺位。民间传说、精怪故事代替了书籍,让幻想恣意生长。7岁那年,宋庆莲的爷爷就去世了。但是,爷爷教的一首童谣,至今响在耳畔:
“依吱呀,喔吱呀,
对门山上好绣花。
大姐绣的灵芝草,
二姐绣的百合花。
风雨绣进花朵里,
不怕风吹和雨打。
太阳绣进花朵里,
开出朵朵幸福花。”
现在,临澧的生活离童年记忆的那片土地还是太远了。童年的居所在武陵山脉,站在山头,甚至可以和云朵相亲。倘若你往下走,便能一直抵达谷底,看那潺潺流水。现在生活的地方虽然有山,但丘陵、田野是成片的,不像童年的故乡,田野是梯田状,可以从山顶拖到山谷。
也许,正因为离得远,才有更多的想象空间,才有童话的生发。童年和大自然亲近的生活,给了她乐观和开朗。无论是打工还是种田,亦或者是遇到难题的时候,那种对生活的热爱可能都源自于家乡,源自于童年。
童年是奔跑的诗,每个脚印都是长大的语言。
“宝丫这个人物,其实并不是我塑造的一个人物。她是我童年生活的影子。她鲜活地存在于我的记忆深处。等我进入到创作状态的时候,她就自然而然地出现了。”
童话是生命和情感的回归
“娘,今晚捉的鱼这么少,还要放走几条吗?”
“要放的!老规矩,捉一条,放三条。小溪里的鱼越来越少,多放走几条鱼,它们会生很多小鱼的,明年秋天小溪里的鱼就多了。”娘说。
——宋庆莲《银鱼来》
不同时代的孩子有着不同的童年,以往时代的童年经验和现代背景下的童年经验对接,成了儿童文学创作者需要思考的问题。
一次,出版社发来约稿信息,希望宋庆莲可以写一个关于农村庄稼生长和儿童成长的故事。
种庄稼?宋庆莲对这个可太熟悉了。
童年时候,小孩们会跑到庄稼地里“喊风”,从庄稼的这头跑到那头,一边跑,一边大喊,“风来了!风来了!”风一来,庄稼就随风舞动,好似土家族传承的舍巴舞,有祭祀的神秘气息,有庆祝丰收的舞动影子。于是,有了《风来跳支舞》。这些场景和现在的儿童生活脱轨了吗?不,没有。童话里,一部手机在玉米地里丢失的情节设计,将故事推向高潮。这是自然的,并不让读者觉得隔绝时空。
(《风来跳支舞》书影)
又比如《天空开来一辆火车》里种茶的经历、狗娃的童年生活、留守的困苦、成长的烦恼……这些都是农村留守儿童的经历。这些真实,不会随着时代的推进而变质。
儿童文学的艺术,更像是一面镜子,可以更好地照见故事的真实。日常的生活是具体的,人们主动或被动地过日子。儿童文学可以让你更好地照见生活的另一面,并最终抵达。
宋庆莲笔下的红狐狸就是如此。
你能够在《宝丫的米》《桐子开花垒成窝》《银鱼来》《月光 狐狸 花短裙飘舞》等多部童话里看到它们登场。
“在我的童年时代,红狐狸就是童话,就是精灵。小的时候,山寨里的长辈就会讲一些狐狸精和人的传说。在所有的动物中,狐狸是最早出现在我生活里的人物形象。它在我的童话世界里,象征一种精神,即象征幻想世界和现实世界和谐的精神。我的多部作品里都传达了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动物和谐共处的理想世界。那天,我听邓清柯主席到常德上课的时候,提到过中国式的现代化和人类命运共同体。我意识到自己的作品中就有这些元素存在,只不过之前是自发的、朴素的关于自然和谐的境界。”
童话是生命和情感的回归。在这个奇幻世界,你可以重新做回一个孩子,对未来的无限可能满怀期待。这也是宋庆莲创作宝丫系列的出发点。“宝丫是有我个人的原型在里面的,和她隔着时空相逢,重合,甚至拥抱在一起,这种感觉是很幸福的。”
所以,儿童文学的原创力源自生活的地气和底气。地气是真实的生活经验,底气是生活经验在内心生活的一种力量。一个作家如果没有深入生活,没有生命体验,没有社会思考,只是凭空想象,闭门造车,它的想象力必然不足。
没了父母的陪伴,他们不能再缺少书了
我想聊一聊她的另一个身份,读起来可能会很长:临澧县佘市桥镇文家店社区农家书屋管理员。
21个大书架,上万册图书,以及1颗坚持了12年的公益心。
这是需要一种情怀支撑的。
“我小时候喜欢读书,又缺少书来阅读。这种情况在农村相当普遍,对农村的孩子来说,寒暑假意味着离开学校,意味着借阅图书不那么便捷了。同时,学校的书,无论从种类还是数量来说,都谈不上丰富。”顿了下,她又说,“我们小时候没有书,但是有父母陪伴。今天的农村和以前不同了,百分之八九十的孩子都是留守儿童。没了父母的陪伴,他们不能再缺少书了。我想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书屋一角)
农家书屋的部分书籍来自社会各界爱心人士的捐赠。有一年,汤素兰来临澧授课,课上大家聊到了农家书屋。得知宋庆莲所在的书屋的情况后,汤老师当即在她自己的公众号发了一篇推送,面向全国儿童文学作家帮宋庆莲的书屋征集童书。短短一两个月,书屋就收到了500本书,宋庆莲都将其一一登记,分类摆放以方便孩子借阅。类似的人和事还有很多,农家书屋的发展和社会上的爱心人士是分不开的。
有时候,宋庆莲都已经上楼休息了,还有孩子来叫门借书。她便套上衣服,很开心地开门,为他们服务,做好登记工作。孩子们翻看图书,借阅图书,让她感到幸福。这一幕幕的画面都在证明,农家书屋真的是在发挥作用!
2018年,湖南教育电视台举办了一个关于世界阅读日的活动,邀请宋庆莲和孩子们现场录制节目。“节目中,我们读的是汤老师的《阿莲》,没想到电视台把汤老师也请过来了,她还给孩子们送了自己的签名作品《阿莲》《南村故事》等作品。孩子们虽然来自农村,但是一点也不露怯,他们读得很流畅。”
农家书屋真正改变了一些孩子。
(孩子们在阅读)
“2019年,有个书屋的孩子,在‘我的书屋我的梦’征文活动中,入选了全国的优秀征文。那一年小学组湖南省入围的就2个人,其中1个就来自我的书屋。”
“今年,也组织了‘我的书屋我的梦’征文活动,我这里就有一个孩子获得二等奖,还有两个孩子获得优秀奖,也挺不错的。”
“我们后来还带着孩子上了央视新闻联播。还有人民日报、中国新闻出版报、农民日报、学习强国等媒体也对我的书屋予以支持。”
到这儿,我打趣了一句,“您聊起这个可是比刚才讲自己的创作的时候更有激情啊。”
迎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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