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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鑫森:百姓影像(小小说三题)

来源:湘江文艺   时间 : 2022-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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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 爷

解天键七十岁了。身板直,手膀粗,只是白了一头毛发。

芙蓉巷的老老少少,都亲切地称他为“锁爷”。

退休前,他是古城湘潭平安锁厂的高级技工。退休后,怕闲坏了身子,成了一个修锁配钥匙兼带开锁的自由职业者,既可消磨时光,又不丢生技艺,还可赚些合理合法的收费,足够他抽烟、喝酒了,几多快活。不过开锁这个活计有规定,得去派出所登记备案,以防心术不正的人干违法的事。派出所所长丁一对他说:“锁爷是老党员、老工人,为人开锁解难,我们放心。”

“谢谢!”

“这天下就没有锁爷打不开的锁!《说文解字》说:‘铁锁,门键也。’你叫解天键,天门有锁,你也可以解开。”

“丁所长读书多,你是儒警啊。”

两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锁爷一辈子跟锁打交道,什么锁没见过?以材质而论,有金、银、铜、铁、玉石、铝合金、不锈钢的;以用途而论,有门锁、窗锁、柜锁、屉锁、保险柜锁、保险箱锁、工艺锁、玩具锁诸项;而形制更是千模百样,牛鼻子锁、龙头锁、虎头锁、元宝锁、叶形锁、山形锁、楼阁形锁……锁的常例是一个锁眼,用一片钥匙打开;但也有两眼、三眼直至九眼的,需用多片钥匙才能打开。锁爷对各种锁的结构无不了然于心,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他用细铁丝在锁眼里探测几次,再在钥匙坯件上锉出直槽横齿,又快又准,锁自然是顺顺当当就打开了。他自矜地说:“只要有锁眼,我的心思就可以潜进去,不怕打它不开。”

锁爷还有门绝活,可以蒙上眼睛用零件,装配出完整的锁;还可以在没有钥匙时,凭手感、听觉用铁丝探测锁眼,再用钥匙原坯锉出打开锁的标准钥匙。蒙眼配钥匙这门技艺,在他五十岁时就已炉火纯青,还在全国工匠大比武中当众表演,电视台做了现场报道。

锁爷老两口,住在芙蓉巷十号,有一个不错的庭院,花树蓊郁。儿子一家住在长沙的大学宿舍区,只有节假日才回来,常劝父母跟着他们去养老。锁爷仰天一笑,说:“离开这里,我就不是‘锁爷’了,只能被人叫做‘老解’!”

锁爷在湘潭名气太大了,不少人找上门来修锁配钥匙,庭院里人来人往,很热闹,他无须挑着工匠担去三街六巷吆喝揽生意。非得要他出门去干活,一是人家的大门锁坏了,或是把钥匙弄丢了;二是户主室内的大件柜、箱的锁打不开,又不方便抬到解家来。

锁爷应邀去做上门功夫,如果是修配大门锁,就把工匠担摆在门边,弄好了,主人请他进屋去喝杯茶,他笑着婉辞。进室内去修锁、开锁、配钥匙,进大门前他就用黑布蒙在眼睛上,待探测锁眼后,再回到大门外,取下眼罩干活。这是锁爷的规矩。

立春过后,转眼到了雨水节令。

黄昏时,小雨初停,天上闪出晴光。

解家来了个平头汉子,像个乡下人,自称“大刘”,说家中的保险柜钥匙弄丢了,请锁爷去开锁配钥匙,价钱只管说。

“在哪儿?”锁爷问。

“不远。有车哩。”

“好的,我收拾工具随你去。”

小车跑了一个多小时,暮色四垂,在山谷口一栋孤零零的破旧农家大院前停下来。

大刘问:“这块地方锁爷来过吗?”

“没来过。”但刚才在车经过一个古镇时,锁爷看到路牌上写着“清平镇”三个字,小车再往西跑了二十多分钟,就到了这里。

锁爷从后备箱里取出工匠担,放在院门外。

“锁爷,请随我来。”大刘说着话,双眼盯着锁爷,双脚却原地不动。

“慢,待我戴上黑布眼罩后,你牵着我进去。”

“锁爷,你心里只有锁,没有其他东西,高人!”

大刘牵着锁爷的手,走过庭院。庭院一角有紫藤花,锁爷闻到淡淡的紫藤花香气。然后,他们走进堂屋,两边是厢房,里面有人在吸烟(有打火机的声音),走进堂屋后端的灶屋(有烟火气味),再上楼梯到了二楼。锁爷被引到一个保险柜前,大刘说:“请你开这个玩意的锁。我站在你身边,有什么吩咐,你就说。”

锁爷先用双手去摸保险柜,很随意,也很快,便明白这是个大家伙(农家怎么会购置大保险柜)。再摸到锁眼,从口袋里掏出几根铁丝,“1”型的、“L”型的、“F”型的。锁爷依次用铁丝插入锁眼细细地探测,同时把耳朵贴上去凝神谛听。

大刘问:“打得开吗?”

锁爷不做声。

“你说个数,我绝不还价。”

“三百元,常规价。”

“我给五百。”

“大刘,太客气了,我只收三百。”

锁爷说着话,突然“咔嚓”一响,保险柜门弹开了。他的鼻翼翕动起来,扑面而来的是泥土味、古铜锈味,里面应该有出土才数日的古器。

大刘忍不住高喊一声:“锁爷,好手段!”

“你牵着我到院外去锉出钥匙,我不需要灯光。”

“不必了。也许,我在无意中又寻出了钥匙呢。”

“你既不要配钥匙,我就只能收两百元了,这是我的规矩。”

“锁爷为我省钱呵,谢谢。辛苦你了,我开车走另一条路送你回家,可能要近一些。”

“客谁主便。”锁爷心想:我经过的路都记在心里,你乱不了我的思路。

…………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丁所长叩访解家,向锁爷表示谢意,一伙盗墓贼被抓捕了!

丁所长说,几个月前,这伙人租下这个破旧的农家小院,因为在山谷里他们探测出了几个久远年代的古墓,先挖掘一个墓,就得了好几件青铜器。青铜器锁在保险柜里,钥匙由为首的头头掌管。那天大刘请锁爷去开锁,是头头带着另一个人去长沙找买主,更是为以后的货物出手探路,要三天后才回来。大刘和留下的两个人想私吞青铜器,第二天就远走高飞。

锁爷说:“幸而他们内卷,幸而他们贪心,才有我出场的机会。”

“谢锁爷当天回家后就给我打电话,我们马上就去布控了。你蒙眼开锁,鼻子还这么灵,神了。”

锁爷小声说:“保密啊,我的丁所长。”

桂枝香

顾径亭喜欢拍摄夕阳下的风景,因为他年届黄昏,去日无多。

顾径亭喜欢拍摄四时花树,特别是秋风里清香四溢的桂花树,因为他曾是一个园艺师,因为他的夫人叫尚桂枝。

顾径亭七十岁了,夫人尚桂枝辞世三年了。

顾家住在古城湘潭的古桑巷,巷口连着平政街,出巷尾便是雨湖公园。退休前他是这个公园的园艺师,侍花弄草,设计安排花圃、树林、草地、小桥、流水、曲径、观赏石的最佳位置,把一生中最好的日子交付给春光秋色,搓一搓手,掌上的硬茧咔啦啦地响。他上班喜欢穿工作服,下班后换上的还是洗得干干净净的工作服。尚桂枝常劝他:“就不能穿点别的衣服?太没情调了。”

顾径亭哈哈一笑,说:“你不也是?上班穿得一身白,下班也是,除了白的,就是淡青的!”

尚桂枝的脸蓦地一红。

她是中医院的药剂师,上班穿的是白大褂,为医生开出的处方检药,手持一把小巧的秤,从立式大柜一排排的小抽屉里,抓出当归、甘草、川芎、黄精……过秤后,倒在柜台上铺好的四方大纸上,再包扎好。下班回到家,第一件事是洗澡,然后是里里外外穿上爽心的衣服。她长得端庄、文静,穿在外面的休闲服、旗袍,乃至冬天的羽绒大衣,以白色为主,或是淡青,讲究的是素洁。

古桑巷建于清代光绪时,几毁几立,但还在原地方,是一个古迹。顾家的庭院,是先祖传下来的,虽不大,却精致。到了顾径亭手上,如在一幅国画上补笔,栽树、培花、种草、添石,益发娱目。特别是墙角补栽了两棵桂花树(从乡下人家买来的成年树),一棵开金桂花,一棵开丹桂花,秋风起时酿出一院的香气,好看又好闻。

顾径亭对妻子说:“这是专为你栽的!”

“谢谢。桂花是一味好中药,可泡桂花茶,也可制桂花酒。我是中药行的,做起来不费力。”

顾径亭嗜酒,咂了咂嘴,问:“你有桂花酒的配方?”

“清代的潘荣陛,写了本《帝京岁时记胜》的书,此中就有桂花酒配方:桂花、米酒(或高粱酒)、红枣、龙眼、白人参、白糖。新鲜桂花收集后,置于通风阴凉处,风干一夜;然后以每斤桂花配四两白糖的比例拌匀,放入缸内发酵两三天。再倒入四至五斤米酒或高粱酒,密封窖藏,一年后即可启封;但启封前一月,要加入白人参、红枣、龙眼少许。”

“好!有劳夫人操持。不用米酒,就用高粱酒!家里鲜桂花少,再去买些,起码一次要酿五十斤桂花酒!”

“馋死你了。幸亏你有个懂中药的好老婆。”

“我艳福不浅。”

顾径亭晚年的得意之作,是在公园下湖一个拐角处的岸边,立一座小红木桥,在桥边的闲地上,错杂栽出一片桂花树,林中留一条曲折的小径,一边是金桂花,一边是丹桂花,又在小径起点处,点缀一把绿色长靠椅。命名为“桂枝香”,取自宋词中的一个同名词牌。粗壮的桂花树原先散落在公园各处,现在集中移栽在这里,金、红两色桂花,加上红桥、绿椅、芳草小径,简约而精致,宁静而清雅,颇受人称赞。

妻子悄悄问丈夫:“设置‘桂枝香’,你可有私心?”

“有,但私不损公。你欣赏,大家也喝彩。这些年,因工作需要,我常为这些景观拍照,尤其是夕阳下的‘桂枝香’,特别动人。”

“我们的结婚日是中秋节,今年我五十五岁,退休了,正逢你的作品完成。还有半个月就是中秋节了,我们去‘桂枝香’,你给我多拍几张照片,然后你端着机子,拍我们的合影。”

“理应如此。合影要年年拍,但愿我们相守到金婚、钻石婚、恩婚……”

“拍完了,就回家吃‘团圆饭’,儿子顾程一家三口都来了,几多高兴。”

“是啊,是啊!”

他们是同龄人,尚桂枝五十五岁退休,五年后顾径亭也全身而退。想不到的是尚桂枝因心脏病突发,于六十七岁时撒手西去。儿子、儿媳在本市郊外一所中学教书,孙子刚上高中,他们怕顾径亭太寂寞,要搬回来住。

顾径亭连连摇头,说:“我完全可以照料好自己,你们放心。孙子跟着你们早出晚归,太受累。院子里有两棵桂花树,你妈还在陪着我,我不孤单。得闲了,你们回来吃个饭吧。”

“好的。”

一个庭院,一个人,冷冷清清。

顾径亭老待在家里翻看相册,看他用相机或手机拍摄然后冲洗的照片,很多是夕阳下妻子的单人照,入秋后站在“桂枝香”小径中央的照片最为动人,或穿白色旗袍或穿淡青色旗袍,夕阳柔和地洒在她的头发上、脸上,别有系人心处。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合影,正好照了十二张,相依坐在绿色长椅上,他举着相机或手机记下这美丽的瞬间。还有三张合影照,是妻子辞世后,儿子陪着他来“桂枝香”,他的身边竖立着一个镜框,是妻子一张放大的彩照,然后由儿子拍下的。

天气好的日子,顾径亭在黄昏时,会一个人去雨湖公园,随手拍下一些夕照图,纯粹的风景照,不夹带任何人影。入秋了,桂花开了,他喜欢去“桂枝香”,拍桂花、小径、绿长椅、小红桥。居然有好几次,碰到儿子学校已退休的女同事,还热情地和他打招呼,然后款款离去。那个穿白色旗袍的背影,很像他的妻子尚桂枝。怪事。

年年中秋,今又中秋。

儿子顾程一家早早地回家来陪顾径亭,做了一顿可口的中饭,然后共饮桂花酒。

“爹能干哩,会制桂花茶,会做桂花酒。”顾程说。

“你妈教的方法,我不会忘。”

“爹,晚餐我在饭馆订好了。岳父岳母都会去,大家热闹热闹。”

“你们很用心思,好。”

“中饭后,他们母子先去岳家陪老人。到了黄昏,我陪你去‘桂枝香’拍合影照。如果……遇到熟人,你也给人家拍个照,显显你的好手艺。”

顾径亭淡然一笑,说:“爹多喝了两杯桂花酒,有点醉,就不去拍什么照了。不如坐在这两棵桂花树下,你陪我聊聊天吧。”

顾程说:“我听爹的。”

…………

顾径亭在饭店吃过晚饭,回到家里,已经九点钟了。一院子的月光,一院子的桂花香。他洗漱罢,换了一件洗得泛白的工作服,坐在院子里喝了好一阵桂花茶,检查了一下手机有没有电,然后带上那个彩照镜框,走出院门,走向巷尾的雨湖公园。

月上中天,表里俱澄澈。

他要去“桂枝香”补拍一张与妻子的合影照。夕阳没有了,月亮还在哩!

桃 香

刘婕万万没有想到,母亲王善思和保姆夏桃香会这么投缘,相处只短短两个月,就亲稔得如同母女!

母亲第一次见到夏桃香,脸上就堆满了笑,双眼发亮,鼻翼轻轻地翕动,说:“我闻到了你身上有桃子的香气,清爽,我喜欢!”

夏桃香大方地说:“王阿姨,我家后山栽的都是黄桃,我来时,花开得正闹,我衣上沾了香气哩。”

“不,你是从车间走出来的。我在水果罐头厂守传达室,做黄桃罐头的季节,工友们身上都沾着这种香气。”

刘婕笑了,说:“妈,那个厂十多年前就关停了。”

“乱说,我不是刚下班回到家吗?”

“哦,我说错了,厂子还在!桃香来和你做伴,好不好?”

“她是我的工友,你问她愿不愿意住到我家来?”

夏桃香马上回答:“我巴不得哩,行李都带来了。”

王善思高兴得呵呵地笑。

刘婕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先前,她为母亲请过好几个保姆,都干不了多少日子,老太太就客客气气地把人家打发走了。刘婕问是什么缘故,老太太头一昂,两眼翻白,不作回答。

刘婕的爸爸在十年前就因病辞世了,这套处在城南区的两室一厅的老房子,就只母亲一个人住。刘婕一家住在城北区,她是区里的机关干部,丈夫也在该区一所中学教书,儿子读初中了。他们的住房很宽敞,可母亲不愿意去住,老说房子附近还住着许多老同事,她又身体好,可以照顾自己。两年前,母亲下楼(老房子没有电梯)不慎跌伤了腿碰伤了头,住了三个月院后,虽行走无碍,记性却是越来越差。刘婕要把母亲接到自家去住,母亲又哭又闹,说罐头厂就在附近,她上班才不会迟到。不去住就不去住吧,独居的母亲,不能不请保姆。

幸亏和刘婕关系极好的女同事,荐介了她乡下的远方亲戚夏桃香。刘婕还特意去了夏家,开车也就两个小时,地处株洲市管辖的攸县鸾山镇星斗乡。夏桃香不到五十岁,身体好,为人忠厚,年少时读过卫校,毕业后在乡卫生所干过几年合同工,结婚后就专心务农和打理家务。家境也很好,有自家的院子和七八间房子。作田、种菜、侍弄果树,丈夫、儿子、儿媳都不需夏桃香插手;一个读小学的孙子,长得很可爱。夏桃香觉得太舒闲了,想赚点钱储存下来,将来留给孙子读大学。刘婕对夏桃香很满意,吃住之外,每月付两千元工资。

这两个月,刘婕在休息日或领着丈夫和孩子,或一个人来看望母亲。

到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老太太吃得香、睡得实,身上穿得整整洁洁。只是称呼有变化,母亲称不到五十岁的夏桃香为“桃香妹子”, 夏桃香称六十八岁的老太太为“善思姐”。

刘婕笑着说:“这不乱套了吗?”

夏桃香说:“王阿姨说在工厂时都是这样称呼的。我叫她‘善思姐’,她就特别开心。”

“只要她开心就好。”

“刘婕姐,王阿姨是患了阿尔茨海默症,她的记忆常会回到旧时光里。我学过医,老师谈到过。”

刘婕一惊,问:“你是内行,那怎么办?”

“就是小心地维护王阿姨的心理环境,当王阿姨认为自己是什么身份,在什么时间段,我们就顺着去配合,让她快乐地拥有她的世界。”

“桃香妹妹,我真的要谢谢你,你比我有见识!”

阳历五月,天清气朗。

星期二的上午,夏桃香打手机给刘婕,说想带王阿姨去老家住几天。

“你家里有急事?”

“没有。我们村一个邻居开车进城送黄桃,顺便来看我,身上带着黄桃香。王阿姨说车间又做黄桃罐头了,香气一阵一阵的,弄得她坐立不安,又笑又喊的。我们那地方,黄桃开摘了,让王阿姨去散散心,一定有好处。”

“好吧。我要上班,不能开车送你们啊。”

“我们坐邻居的货车回去,让王阿姨坐驾驶室副座,保证安全。”

“桃香妹妹,你想得很周到。”

刘婕原以为三五天她们就可以回到城里来,谁知一住就是半个月。母亲不会用手机,夏桃香每晚会用自己的手机和刘婕通过话后,再让老太太说话。刘婕发现母亲说话不但条理清楚,还透现出发自内心的快乐。母亲告诉刘婕:这里到处是黄桃的香气,黄桃又大又好看,夏桃香还领着她去摘桃子哩;她让夏桃香老俩口叫她“妈妈”,让小夫妻叫她“奶奶”,让那个小朋友叫她“太奶奶”,他们都听从了;村里的老姐妹,常来和她聊天,亲热得不得了;附近有家黄桃营运合作社,一圈围墙里,有仓库、加工车间、发货车间,还有传达室……

刘婕说:“妈,你这是乐不思蜀啊!过些日子,我来看你,顺带接你们回城里的家。”

“女儿,你糊涂了,这里就是家呀,水果罐头厂就在附近呀。”

到了双休日,刘婕一个人开车去了夏家。七点多钟踏响油门,十点多钟就到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夏桃香在等着她。

“我妈呢?”

“王阿姨到合作社上班守传达室去了,我儿媳这段日子也在那里上班,中午她们会一起回来吃饭。”

“桃香妹妹,我妈怎么能去上班呢?”

“早几天,我领着王阿姨去合作社参观,她一见传达室,就说我该上班了。见里面还有个人,就说领导不错呀,守个传达室还安排两个人。我马上说,每个班只要上半天,每月还发工资两千元。王阿姨说:‘半天也行,我就喜欢这黄桃的香气,闻不够!’”

刘婕马上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笑着说:“妈又回到旧时光里了!桃香妹妹,我们来编造一个美丽的谎言,你说让领导每月给我妈发两千元工资,钱由我来出。我们共同保守这个秘密,谁也不说。好吗?”

“要得。这里的黄桃是一茬一茬熟的,国庆节上市的是秋黄桃。我们不回城了?”

“妈认为家在这里,这里就是家。时髦的说法是城里老人到乡下托管养老,我们也成了一家人,多好。或许,我……将来退休了,也会这样。”

刘婕的眼里忽然涌出了晶莹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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