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湖南作家网 时间 : 2022-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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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湖南当代文学史,某种意义上讲就是中青年作家的崛起史。自上世纪80年代到21世纪初,文学湘军经历了一系列变化,从崭露头角到黄金时代,再到沉寂突围,继而建立新的格局,这其间,都是一批中青年作家在文坛上横刀立马,铸就了文学湘军的影响力。
为深入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文艺工作的重要论述,繁荣发展湖南文学,湖南作家网策划了“湖南中青年作家系列访谈”活动,旨在通过与当前创作较为活跃,成绩较为突出的中青年作家对谈,挖掘其写作背后的真实感受和生命体验。在倾听、交谈过程中,再现每位作家的创作之路,从创作背后构建一部关于湖南当代中青年作家的心灵史。
本期作家档案:
李砚青,湖南永州人,1992年生。鲁迅文学院第三十四届高研班学员。作品见于《民族文学》《大家》《芙蓉》《青年作家》《湖南文学》《百花洲》《四川文学》《诗歌世界》《辽河》《红豆》《短篇小说》等刊。中短篇小说集《小的海》入选二十一世纪文学之星丛书。现供职于湖南省作家协会。
(作家李砚青)
采写 | 郭芝艺
一辆排量为600CC的川崎重机停在车棚里。
巨大的、轰隆轰隆的嘶哑声从引擎发出,震动着地面和四周花草。
从小,李砚青就渴望拥有一辆机车。如今,梦想已经实现,机车也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不可剥离。
燃烧的火焰推动着车轮飞速向前,街道上的人和物在眼前模糊飘过,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耳边,还能听见机车呼啸而过的回音。
在富士康
大一假期,李砚青曾到富士康打工,同行的是一位内蒙古小伙。
流水式的工作间,一个小方框一把椅子就是一整天。二十多个人挤在摆满床的狭小空间里,一层叠加一层,住进这里的人像是蒸锅里的馒头,等待最后的出笼。
墙壁透着湿冷,门后的垃圾堆成小山,散发出食物的腐臭。一下班,他和同伴便会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房间,倒头栽在床上。
窗外,星星愈加闪烁,屋内的呼噜声一阵高过一阵,传向深不见底的黑暗。
高强度的工作压榨着流水线上的工人,亲眼目睹一条鲜活的生命从毫无生气的万丈高楼一跃而下,周围的嘈杂哄闹高于死亡本身,这或许是李砚青在富士康待过的最后记忆。
在小说《钝刀》中,周贵生的死一度成了焦点,眨眼间却变成工厂众人的谈资。
小说里的人,他们对待死亡仅仅是一时大脑不适的抵触,就像比起周贵生死亡的事实,他们更在乎他死时右手为什么插在裤袋。
(午后湘江)
富士康是李砚青文学起步的地方。
他站在众多旁观者的一面,审视死亡带来的意义。结果发现,现实和小说本就互通。多年以后,当再次回想起那段日复一日、闭塞和近于麻木的生活时,他仍心有余悸。
他用自己的方式记录着曾经的记忆,让十万进厂的青年工人在此刻交汇。
从“十字街”出发
2015年,十字街与隔壁枧头镇合并,沿用数百年的地名瞬间消失在了新绘地图中,无处可寻。昔日吵闹的街道,扑鼻的油烟气味和收废品小车,渐渐地成了他大脑中若隐若现的存在。
四年前,李砚青与少年玩伴阿信在长沙偶遇。
“阿龙呢?”
“进去了,贩卖枪支、暴力伤人被判了十七年。”
为人敦厚的阿龙为什么会与暴力挂钩?他初中辍学后的这些年发生了什么?
内心的惶恐和不安驱赶着他再次回到十字街——如今的枧头镇。
(十字街旧照)
走在僻静的小路深处,周围全是茂密的竹林,眼前的景物再也不能与过往的十字街关联。竹林后,一座上世纪六十年代的老粮站与四周的新式建筑格格不入。
“我想把十字街留住,走近或回到那座曾经熙熙攘攘,别具一格的南方小镇。”他说。
从《寻找张蓝》中的大木,到《保证书》里的李杜,再到《十字街一去不复返》的辅警应龙,李砚青用文字建构着一群生长在十字街上的青年人。他们有血有肉,有爱有恨,十字街变成了挥之不去的精神原乡。
文学在本质上是更为纯粹的精神还乡,他把逝去的故乡赋予在小说人物的内心之中,用他们的故事追念着心中的乡愁。
于是,小说里的人在十字街一次次出发,与归来。
留守
这是他第一次触碰死亡。
父母很小的时候外出打工,李砚青是在爷爷奶奶的照顾下长大。3岁,由于意外,果核卡在喉咙,噎得眼白泛红。要不是奶奶反应及时用手硬生生地从喉咙里取出来,他就丢掉了小命。
上初中,他成为别人口中的“坏小孩”。一次在与同学干架的过程中被踢中了胸口,瞬间倒地。
“当时大脑是有意识的,但我清楚地感觉到我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运动,3秒、4秒……时间一点点过去。”
这是他又一次近距离感受死亡带来的恐惧。
(一艘停在江心的船)
童年的留守的经历,让李砚青迅速成长。留守和死亡这两个本不相关的概念,被逐渐放大。
在《积雪》这篇小说里,李砚青描写了一群农村留守孩子,讲述了留守儿童阿芸被性侵后在成长中的反抗;还写了侵害者陈天华的儿子被阿芸报复,第一次吃假葡萄差点丢了性命,第二次掉进井里最终死亡的结局。
这群留守儿童在李砚青的笔下是脆弱的、孤独的,他们缺失着与生俱来的保护屏障,父母成为了一种等待和一种盼望。
正如他自己,爱和保护是内心的呼唤。
生活之外还是小说
黑麋峰,长沙机车党的天堂。
闲余时间,李砚青也会骑着他那辆川崎zx6r到黑麋峰,感受风刮在脸上的微痛。二十多年前,他还坐在副驾驶上。他的爸爸是货车司机,小时候经常带着李砚青从小镇出发,全国各地跑运输。
“一去就是十几天,带足干粮,吃喝睡都在车上。晚上,汽油和电瓶总是被偷。”
那段坐副驾驶的生活成为小说《呆鹰岭的黎明时刻》的灵感源起。但他并没有塑造一位货车司机,而是写了两个父子小偷在呆鹰岭的谋生故事。
(落日)
在《呆鹰岭的黎明时刻》,小偷“我”不像父亲,靠偷汽油和电瓶为生,而是偷货车上的牛仔裤和樱桃到集市上换钱。在“我”的身上,有李砚青自己的坚守。他知道偷了汽油和电瓶会让一位货车司机深感绝望,为了双方的利益,偷车上的货物能让彼此达成某种层面上的共识。
运货生活早已经远去,他也成了自己的主驾驶。
速度与激情
他的过往就像机车驶过路面,留下速度和激情。
在即将出版的小说集《小的海》中,李砚青将自己的精神之岛构筑在每一篇故事里。他用文字卸下身上的积压,写下和他一样同处于苦难中的青年人,在作品里给予他们更多的温情和谅解。
(黑麋峰)
小说里的这些人构成一个个故事,像一面海,在暗夜里泛出细微的波光,向周遭发出深沉的微响,也蕴藏着有待领悟的“温情、明亮和宽广”。
辅警应龙、杀人犯兵哥、中年夫妻范老板和琳姐在他们的小说里演绎激情,李砚青在小说之外的生活中,寻找自己的信仰和价值。
“哪怕有一天我60岁、70岁了,可能还会骑着一辆重机车在街上买菜。”
机车人生是他向往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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