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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雪梅:槐庭的风

来源:《长沙晚报》橘洲文苑版   时间 : 2021-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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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来的时候,九郎山的花木都开热闹了,地面可观赏的妙处不少,绿林、碧水、古寺庙,都是好去处。可我觉得,最让人萦怀的,是大冲村一座青砖黛瓦的庭院。这昔日高门大族人家的宅邸,原来有三进二层,共13栋,140多间房屋,现在恢复了大部分。天井里,阳光适意,亭廊幽深。有微风摇动桂花树,茎叶的青气,在大院里不动声色地弥散。大宅的门楣上刻着“槐庭”两字。这个名字,清雅好听,是庭院的女主人玉姑所取。

  此时,照片墙上,我看到的玉姑,文静秀美,五官精致,是千娇百媚的一个女人。她有寻常女子羡慕的身份:官宦人家的女儿,大户人家的儿媳妇,一对儿女的母亲。这样的生活,应该有极致的满足感、愉悦度了。可是,玉姑偏偏爱读谭嗣同的诗词、陈天华的文章,还骑马习武,在家里设立“威武堂”,里面摆满各种武器,供自己练功。后来,她丢下了幸福的小日子,为众生福祉和国家的未来,奔走筹谋,成为近代民主革命的志士,中国女权和女学思想的开创者。最后,为推翻数千年封建统治和满清政权,在30岁这个最好的年纪,她倒在绍兴轩亭口那一道罪恶的刀光下。

  现在,在槐庭老宅行走,阅读陈列在房间里的各种史料,我不时产生幻觉,仿佛打小生活在锦绣堆里、柔美的她,会佩着短剑迎面走过来。我在想,一个生活优渥的大家闺秀,本可以在自家雅致的庭院里相夫教子,像其他富绅人家的儿媳一样,过衣食无忧的小日子,亦可做到心境沉寂,不因世事而起伏。可玉姑,为何会从女子的柔顺里淬出坚定的“反骨”,走上风狂雨急的革命之路?

  人类的脚,本是用来自由行走的。可出身于清末官宦家庭的玉姑,与无数女子一样,被一条沉重的裹脚布捆绑,囚禁在中国自隋朝以来沿袭的封建陋习里。幼年的她,挣扎、抗拒,用哭闹声反抗。裂骨的疼痛,让她早早感受到了人间的不平等:为什么哥哥和其他男孩子不缠脚,而女孩们要忍受如此残忍的折磨?小女孩的反抗,对抗不了庞大愚昧的世俗,她的双脚还是被扭曲成了三寸金莲。这种戕害,在其幼小的心底埋下了愤怒的火种。

  玉姑祖父厦门任职期间,她目睹洋人在公堂上趾高气扬,甚至咆哮,而中国老百姓却总是下跪、挨板子。这种不公平、屈辱的现状,让她萌生了推翻腐朽清王朝、改变国民命运的想法。

  1893年,玉姑随父母赴湘,三年后嫁给株洲石峰区九郎山下的富绅之子为妻,把婆家王家大屋,改名为“槐庭”。在这里,她经常出入农家,劝女人们放足、识字、学文化,自己则骑马习武,时刻准备与中国社会的黑暗过招。1904年,受维新变法思想影响的她,扔掉缠足布和三寸弓鞋,东渡日本留学。在东瀛的日子里,玉姑与陈天华、宋教仁、黄兴等人相处甚笃,除了参加反清组织“同盟会”,还与大家一起学习射击,学习制作炸药。回国后,她创办妇女报纸,与徐锡麟等组织光复军,发动起义,失败后,本可以逃脱的她,选择留下慷慨赴死。她说:“若满虏能将我押上断头台,革命成功至少可以提前五年。”她的血,喷成一道鲜红的火,穿透了晚清的暗夜。这是1907年7月15日。几年后,延续了2000多年的封建统治彻底终结。女侠玉姑的英魂,终于得以告慰。

  100多年后的今天,在槐庭的陈列室,我看到一张玉姑身着男装的全身照,秀气的她,头戴有檐八角帽、系浅色领结,深色男式长衣长裤,左手叉腰,右手拄着文明棍,整个人显出一股英武勇猛的豪气。待目光移到到她的脚上,那里赫然一双闪着光泽的男士大皮鞋!这个三寸金莲的女子,经常易装,穿着男装男鞋,到处演讲,宣传反封建的主张。为了穿稳皮鞋,她在里面填充了棉花、碎布头之类的东西。其实,她填进去的,是被剥夺的女子天足的权利,是所有女性内心追求男女平权和对自由的渴望!

  从陈列室出来,院子里迎面伫立着玉姑当年亲手种下的玉兰树和桂花树,枝叶繁茂。风至,叶动有声,如落大雨。我内心的某根弦,被猛烈触动,感伤、悲切、敬佩、仰慕……糅杂一起,我想,就让风这个信使,将槐庭来访者的敬意,带给她吧。

  “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玉姑,这个在民族觉醒初期,便敢于仗剑而起的前驱人物,是湖南九郎山的儿媳妇,称“鉴湖女侠”,大名——秋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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