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长沙晚报》橘洲综合文艺版 时间 : 2021-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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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网络上还流传着一段老艺人黄宗英给武汉加油的小视频。虽然已是95岁高龄,可她眼神明亮,说话吐字清晰,精神依然强劲有力。然而,12月14日,在荧屏前活跃了大半辈子,留下了很多经典影视和文学作品的黄宗英,却永远地离开了喜爱她的观众和读者。
曾记得40年前的那个春天,我为创办儿童文学杂志《小溪流》而奔波于京沪之间。一天夜晚,我和《儿童时代》杂志资深编辑苏玉孚刚从著名作家峻青家里出来,流连在繁华的上海街头,看着时间还早,我对老苏说:“我们再去拜访谁呢?”老苏脱口而出:“就去看赵丹、黄宗英吧!”于是,我们来到淮海中路新康花园的一座二层小楼前,老苏说:“到了。”这时,我反倒有些紧张起来了,虽然黄宗英已基本上息影而从事文学创作,可毕竟我们不曾熟悉啊!而且,赵丹名气太大,他们会待见我们吗?“我们这样冒失去,妥不妥?”我问老苏。“有什么不妥,他们两人好着咧!”老苏早已为文学忘记了人间烟火,在他看来,人只要是爱文学爱艺术,待人接物就会和蔼可亲。
我们上到二楼,赵丹和黄宗英正在楼道左边的客厅看电视,一见我们进来,赵丹连忙起身,以电影中那种笑容跟我们握手,然后,右手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尖问:“找我还是找宗英?”
我们说,两个都找,先找宗英老师。
“好,好!”赵丹把我们引到过道当头朝阳的一间长方形会客室,刚出去又探进身,把一包带过滤嘴的凤凰牌香烟丢给黄宗英:“你们先谈,我在隔壁看新拍的一部电视剧。”
黄宗英客气地给我们递烟,我打量了一下,她虽然不再年轻,可面部线条仍然十分柔和,头戴绒线小帽,给人的感觉是文静素约。言谈间,老苏向我介绍,黄宗英已被中国科学院吸收为特约研究员。
“农业科学方面的作品,我还要写下去。我们的农民多好啊。你们到山沟里去了,人家介绍说:‘这是名演员。’他们看一看,笑一笑说:‘哦,你是名演员啊,可我们山里没什么好招待呀。’说完,扭头就去干他们的活了。”
“你怎么不写写上海的人和事呢?”我感到有些纳闷地问。黄宗英风趣地说:“在上海我和阿丹简直不敢出去,如果我们去采访一个人,就会有五个人来采访我们。”
三句话不离本行,我请黄宗英给《小溪流》写稿,她却提出要我把《小溪流》上的好文章供她朗诵,因为她是北京景山学校的校外辅导员:“用磁带把我的朗诵录下来,再带到学校去。”
谈了一会,我们觉得时间不早了,就起身告辞。这时,赵丹忙起身,笑盈盈地和我们握手送别:“对不住啊,对不住!”夫妇两人把我们送到楼梯口,赵丹将右手举到额角,给我们敬了一个礼,这姿势曾在许多电影里有过,打动过无数观众。这是我与赵丹的第一次见面,也是令人扼腕的最后一次见面。
回到长沙后不久,便收到赵丹画的一幅《老寿星》图,且在画作上手书“一九八零年初夏赵丹戏笔”,并配有“阿丹”小印。我当即安排在《小溪流》封底上刊发了这幅画作。
不久,老苏在信中告知:赵丹病了,牙齿几乎拔光……1980年10月10日,赵丹因病在北京去逝,时年65岁。
次年春天,我和老苏又一次登门去拜访了黄宗英。
此时的黄宗英比第一次看到时瘦了一点,但脸色红润,精神健旺。她头戴一顶黛色绒线便帽,一条宽而长的围巾裹在胸前。她手指向屋内一位身材苗条、面庞俊秀的姑娘:“这位,不用我介绍了吧?”
我一眼就认出她是电影《小花》里的“小花”陈冲。我跟她握手,开着玩笑说:“比银幕上更好看!”老苏是位富有经验的老编辑,赶紧说:“陈冲,你也给我们《儿童时代》杂志写篇稿子吧!”陈冲嫣然一笑:“等我60岁了再写,可以吗?”老苏笑道:“等你60岁,我早就见马克思了。”这时,黄宗英出来解围说:“陈冲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不写算啦!”
“你还未满20吧?”我无话找话地问陈冲。她看着我说:“今年4月26日就满20岁了。”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事似的,朝黄宗英说:“黄姨,我姥姥特别喜欢看您写的文章,她要我像您一样,年轻时当演员,年纪大了当作家。”黄宗英见陈冲这样夸她,那种小女人的情调立刻显露出来,得意地抬着头,扮着鬼脸踱了几步,一手举着精巧的茶杯,一手轻轻地在空中比划着,朗声地说:“我给国际笔会写的文章,开头就是:我是一个没有想当演员的演员,我是一个没有想当作家的作家。”
谈兴正浓,可楼下的汽车喇叭响了,原来那天晚上黄宗英还有一个外事活动。
“什么时候我们可以再见呢?”我问黄宗英,“还要请你为阿丹给我们画的画作上添上几笔哩!”
黄宗英虽然笑着,可话却有几分严厉:“阿丹的画,我当然不敢在上边涂鸦……艺术哪能马虎?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我们一道下楼,把黄宗英送上车。40年恍若一瞬,想不到,黄宗英关于艺术的这句话,竟成了她给我的最后的艺术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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