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湖南日报 安敏 时间 : 2020-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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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教师节,我想起父亲母亲一辈子唯一的一张两人合影。
父亲母亲当了一辈子的教师,身上没有光环,亦无光彩。照片上看不出父亲曾经是否帅气过风流过、母亲是否漂亮过妩媚过。一本正经的一对人民教师,老夫老妻合个影都保持着公众距离。二老也未曾述说过自己的童年少年青年,包括爱情。
我只知道他们都是新中国成立之初的新化城里人,都在土改的时候参加革命工作,到吉庆区的毛坪公社当了老师,又在那里成了我的父母。父亲古典文学好,后来调进城里中学,却在政治运动中遭遇人生命运转折,丢了“铁饭碗”。母亲依然在乡下教书,后来要求教师回原籍,她本可以回到县城,还正好可以与在青石板上拖板车劳动改造的父亲团聚,但母亲却要求回到土改时工作的第一站——毛坪公社高峰小学。二十来年她就在吉庆区的山山岭岭里转,中间回过高峰小学一次。她如愿以偿三回高峰之后,索性把父亲的户口也从城里迁到学校当地生产队。
母亲最初在这里教过的学生有些做了爷爷,后来回来教他们的崽女,现在教他们的孙辈了,他们自然很欢迎周老师的男人来当农民。乡亲们不把父亲当什么“分子”看,父亲没忘老本行,一边当农民一边辅导学校里的民办老师,还常常帮他们代课,也在夜校里给农民讲课,乡亲们凡有什么动笔的讲道理的事都会来找他。这一切都是尽义务,他甚至半路出家学中医,在缺医少药的远水高山上兼起“赤脚医生”。
后来父亲平反,复职,最后在新化教师进修学校退休。这张照片,是退休以后在进修学校的院子里拍的。我手头还有一张父亲和好些老师的照片,他似乎始终是个“赤膊老师”,没有过任何职位,这些老师们却把他簇拥在正中间,比父亲和母亲的合影亲密多了。听说这些老师都曾经是他的函授学员,后来相继到进修学校来做了老师。
还有一张照片,是母亲和一个女学生的合影。这个女生叫曹冬云,高峰本来就高,她家在更高的山头上独门独户,很漂亮的一个女孩,读书路远,就常常住在我母亲屋里。母亲只生了我们两兄弟,便把她当女儿看,三上高峰后她已出落成大姑娘,走着走着就真叫了妈,成了我的姐。姐高中毕业后在大队做妇女工作,很有干部料,却受我父母影响也做起老师,也纯粹地站了一辈子讲台。这张照片我一直收着,我也想要个姐。看着这照片,城里姑娘做了一辈子乡村小学教师的母亲,就走不出我的怀念。
我之所以记得这些,是因为母亲把我父亲带去乡里当农民时,也把我们两兄弟从城里带到乡下读书去了。我因此写下过《妈妈的学校》等几篇散文,怀念我那乡村老师的娘。我家族里当老师的多,三叔三妈是老师,满叔满妈也当老师多年,我亦是。此时再看这照片,竟不满足于以往对教师的那些颂词,眼前冒出一些新的意象来,成诗一首,顺录于后:
读 你
读你,总是读园丁的栽培
读你浇灌出的满天下桃李
此刻,我的目光询问花木的根须
为什么深深地紧抱着泥土
读你,总是读烛光的照亮
读你微弱的执著与毁灭的灿烂
此刻,我的思想滑落烛台
溶入你火焰下的一行行烛泪
读你,总是读春蚕的吐丝
读春蚕到死丝方尽的无声无息
此刻,我的抚摸掠过千丝万缕
跌落在重重叠叠的一树树桑叶
你岂止是园丁是烛光是春蚕
分明是泥土是烛泪是桑青
你像泥土的颗粒集结了水、气、热
给花木的根充血 让枝干茁壮
你是烛泪凝固了全部的快乐与忧愁
雏鹰腾空间喜泪相送
小鸟踉跄里伤痛淋漓
你不做一枚春蚕作茧自缚
要撑开一树桑色
催无数春蚕吐丝
这 才是你的春华秋实
我面对一地锦绣
——重新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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