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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的大围山

来源:《长沙晚报》橘洲综合文艺版 张雄文   时间 : 2020-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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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的一场骤雨,丝毫未打湿心情,我的目光被头顶峰峦牵引:亘古苍碧一如往昔寂然铺陈,雨后愈加深沉而清爽,如端肃老者新浆洗过的青衫;乳白色山岚缠绵山腰,初夏的微风里忽厚忽薄,像唐玄宗面前霓裳羽衣舞翩翩时柔曼的飘带,将人的思绪引入缥缈的仙山琼阁;湿漉漉的空气里漫过峰顶滑落的气息,浮荡似有似无的杜鹃花幽香。我深吸一口气,似乎隐隐听见了山头杜鹃花的低低笑语,忙催促尚自犹疑的友人登车,左弯右绕,向峰峦高深处爬升而去。

  这是位于浏阳东北的大围山,属湘赣边界磅礴的罗霄山脉支脉,与圣地井冈山筋脉相连,淌着相同的热血。这里虽有“吴楚咽喉”之处的湘东第一高峰,主峰七星峰海拔达1607.9米,与我所居之地不到两百公里,却始终未曾登临。好几回临行,又因琐事耽搁了,只能时常怅然神交。近年来,大围山以风姿卓异的杜鹃与人流熙熙的“杜鹃花节”而越发声名远播,也不时重重叩击我的耳膜。她似乎已与花炮、豆豉、蒸菜等一道,成为浏阳这座古城一张硬扎扎名片。于是,当浏阳的友人相约时,我似乎接到了大围山芬芳漫溢的请帖,心儿早荡漾开来。

  “火!”车子才向七星峰攀升一小会儿,我悚然惊呼起来,眼前成片的山野腾起了烈烈火焰,将雨后洁净的苍穹染得通红,天上地下仿佛《水浒》中林冲看守的大军草料场刮刮杂杂烧将起来:“赤龙斗跃,如何玉甲纷纷;粉蝶争飞,遮莫火莲焰焰。初疑炎帝纵神驹,此方刍牧;又猜南方逐朱雀,遍处营巢。”只是峰峦依旧静谧如初,不曾有令林冲惊骇的“必必剥剥地爆响”。朋友笑了:那是盛开的杜鹃花。我也释然而笑。

  须臾间,我们已完全置身于“火海”。我小心寻觅“火焰”中隐伏的木板游步道,任一束束芳香四溢的“火苗”舔着我的全身,心也随之熊熊燃烧。与我先前熟知的南方丘陵矮小灌木丛中的映山红不同,这里的每一株虽也算是灌木,却分外健硕、挺拔。挨挨挤挤、粗细不一的枝头挂满了鲜红的喇叭形花瓣,细嫩花蕊带着染红的露珠,颤颤巍巍摇曳,像少女羞涩的脸额。花株下其它的小灌木与杂草也有,但似乎已被火焰灼伤,畏畏缩缩,将更阔的空间让了出来。

  登上游步道尽头的三层观景楼阁顶层,我终于从“火海”中逃逸浮出。但尚未松口气,低头看时,脚下与四野依旧是奔突、追逐、回旋的凶猛“火焰”,我又似乎被高高架在了堆积柴火的受刑台上,成了火刑前的殉道者布鲁诺。朋友介绍说,大围山的杜鹃现有一万多亩,也不只有绯红如霞似火的红杜鹃,也就是映山红,还有粉红的鹿角杜鹃、云锦杜鹃,纯白的猴头杜鹃、淡紫的红毛杜鹃等30多种,许多还是大围山所仅有的珍品。他遥指远处火焰似乎暗淡下去的几大块,“所以那儿就像火海中安静的几眼池塘”。

  我沉吟间,朋友又一脸恭肃地说:“大围山不只有漫无涯际的花海,也有深厚的人文底蕴与荣耀过往。当年,毛泽东就在浏阳等地发动秋收起义,队伍还在大围山歇宿过,或许就睡在这些花株下。”我肃然点头。“啼血万山都是红”,先驱们当年在大围山引燃的是另一团火,后来烧到了井冈山,从此“岭上开遍映山红”,烧出了和平、温煦的万里江山。

  清风徐徐而来,我披风骋目。近处,是一丛丛、一簇簇蓬勃的火焰,又如千万朵红霞跌落山间;远处,云端耸峙而出的山峦依旧层叠,淌溢千秋浓翠,云霭在山坳处海浪般翻腾、聚合;更远处,白云稀薄处偶尔露出的山脚,星星点点散落簇新的村舍,粉墙红瓦,清幽而安谧。

  友人与我比肩而立,默然沉浸在眼前画图般的景致里。良久,他缓缓说:大围山所在的大围山镇,因地处湘赣交界处的偏远山区,过去是浏阳比较穷的地方,两年前全镇还有665户2002名建档立卡贫困人口。这两年来,长沙市、浏阳和镇里安排513名干部进村入户,予以一对一结对式全覆盖帮扶脱贫。镇政府又依托大围山这一国家级生态旅游示范区,采取旅游+贫困户的模式,引导贫困户发展特色种植养殖、开办农家乐、家庭旅馆或参加旅游务工服务、销售土特产等,扶贫效果很是显著,每年至少能为贫困户增收150万元以上。“杜鹃花节”就是镇政府和帮扶干部们一个颇有影响的创意,四方游客纷纷而来,一张张笑脸与满山杜鹃相映红,全体贫困户今年如期脱贫不是问题。

  他笑了笑,指指山脚的村舍:“你看,老百姓的日子红火起来了。”

  我点着头,蓦然闪过一个念头:大围山遍野燃烧的杜鹃,与山脚村舍火红的日子,足以告慰先驱们当年点燃的那一团烈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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