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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姣素:构建原乡图景 抵达诗意远方——漫谈龚曙光散文集《日子疯长》

来源:袁姣素 《文艺报》2018年8月17日第8版   时间 : 2018-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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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曙光的散文用在场的角度解读现实,糅杂复杂的情愫,抚摸时代的阵痛,沉潜、坚韧、安详、博大,给人静水深流之感。以痛感和真诚的叙事,矛盾与深情的交织,突出散文的真实力量,体现出对中国历史性命运的思考,具有一定的社会意义与文学价值。

龚曙光的散文气象厚积薄发,集大气、真气、精气于一身,融合诗性之美、理性之情、智性之爱,跨越时空,抒发乡愁。作者笔下念念不忘的龚家老屋场、魂牵梦萦的梦溪小镇,那些由远及近、血肉丰满的小人物;那些新生的、老去的、种种的物是人非,纷繁万象,都让我们穿越时空,回到一个本真质朴的原乡时代;那里起舞的炊烟,人间的烟火,在款款深情之中构建出一个诗意栖居的原乡图谱,让精神皈依,灵魂抵达。

超越时空的宏大叙事

龚曙光的散文集《日子疯长》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从开篇《母亲往事》中可以感受到超越时空的世事苍茫,那种由内而发的悲悯之力在宏大叙事中酣畅淋漓。母亲出身官宦大户,书香熏陶,知书达理,才貌双全,却一生颠沛流离,因命运的捉弄落入寻常百姓之家。她的善良仁爱、乐于助人在一句淡淡的话语中让人瞬间记住。譬如“离开桃江二中时,母亲担心学生知道了跑来还钱,便趁天色未明离开了学校。‘文革’后期,我家下放到梦溪镇,有天家里来了一位陌生的客人,自称是母亲在桃江二中的学生,当年因为母亲的接济才把中学读完。客人边说边抹泪,母亲却淡淡地说:‘我都不记得了。’她传奇神秘、夙愿难酬的悲情命运,于平淡中再现历史风云,尽显宏大叙事的经纬跨度与情感碰撞的有机融合,彰显出母亲傲骨铮铮、梅香袭人的高贵品质。

宏大叙事不仅仅是小说需要把握的时代脉搏与精神欲望,从时空的跨度与规模,到艺术渲染及细节处理,对散文而言也体现出重构的可能性和划时代的重要意义。龚曙光的散文用在场的角度解读现实,糅杂复杂的情愫,抚摸时代的阵痛,沉潜、坚韧、安详、博大,给人静水深流之感。以痛感和真诚的叙事,矛盾与深情的交织,突出散文的真实力量,体现出对中国历史性命运的思考,具有一定的社会意义与文学价值。如文中所言:母亲叛逆过一种制度,却未能被自己向往的另一种制度所包容;母亲叛逆过一个时代,却未能被自己投身的另一个时代所接纳;母亲叛逆过一类生活,却未能被自己追求的另一类生活所成就……也许,世上原本所有的朝圣皆为自圣。无论朝觐的圣地路途是否遥远,最终能否抵达,而真的圣者,一定是在朝圣路上衣衫褴褛的人群中。

面对城镇化日益扩张,乡村意识开始坍塌的时代潮流,所有的抒情都成为了一种剩余,人类情感的价值取向陷入封闭的自我主义,经验的感官在想象与真实、现实与历史之间游离。“虚土”背景之下,经验的探索和心灵的丰沛,以及传统的诗性力量推动着历史前进的车轮。在这个经验的窄门中,宏大叙事就凸显出语言的真正实力,记叙与抒情兼容,蕴含生命奥义与哲思,思想火花与艺术渲染并轨,贴地而行,碰撞时代。对此,《我家三婶》便有着这种经验探索的印证轨迹折射出鲜明的时代特征与心灵烙印。用一个小人物的悲剧命运诠释了宿命的轮回,挖掘人性闪光,体验人生血泪。文中对三婶的神秘怀孕,以及对生命无常的扼腕痛惜,表达出一种乡村伦理的人道主义关怀。作者运用一种悲剧式的浪漫抒情描摹了三婶的坎坷命运,借喻白鹤,给岁月洗礼,用悲悯之力直抵灵魂。

《属猫的父亲》中父亲的“九死一生”流淌而出的都是日子交替的轻盈与厚重,好似慢煮一壶清茶,与人相约品茗,来一次秉烛夜游的促膝谈心。父亲的一生看似波澜不惊,却暗流汹涌。一个个沉默无言的故事,在次第花开中一个个醒来,那么地亲切和熟悉,仿佛真实的今生,又遥远如看不见的未来。

诗意栖居的原乡愿景

从古至今,人们都向往一种返璞归真的桃源生活。也就是说在中国古代文学与现代文学之间,在抒情传统上,已经成为一种中国式的审美追求,即民族性的“中国经验”。相对于开放与先锋的西方文学,抒情文学是中国传统文学的源头活水,从古老的《诗经》开始沿袭至今,是不可替代的“中国经验”。抒情文学的前身和延伸与文化诗学筋骨相连,由此可见中国传统文学中诗性的伟大力量。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以回归田园的怡然自乐,追求隐世乐居、天人合一的自然生态,表达出一种诗意栖居的原乡。《少年农事》中“辽远空寂的田原,似乎真的被唤醒了,伴随着远近农舍吱呀吱呀的开门声,田埂上有了背箢箕拾野粪的少年、挎竹篓打猪草的妇人、吆喝耕牛走向田畦的老汉……一幅描摹了千百年的乡野晨耕图,在淡蓝的薄雾里缓缓展开”。氤氲芬芳的泥土香味,毫无遮掩的原生态描摹,构成一幅农耕岁月图,给人视觉盛宴的享受与心灵冲击,体验到田园牧歌的乐趣与期盼。我们可以洗尽铅华,恣意放飞,重返时间的河流,穿越时空,如一个个天地造化的日月精灵,在林中小道奔跑,在清清的溪边搏浪弄鱼,在炊烟四起时赶着“哞哞”的牛羊沐浴在金色的余晖之中。这是作者追求的恣意呈现,是本真的人生态度,梦想的远方在召唤心灵的回归,这条返乡之路就是抵达原乡之地。这种原始的回归与传统文学的抒情诗意相得益彰,和谐默契,达到了完美的统一。

而《祖父的梨树》给我们的是另一种心灵体会,祖父的乐善好施与淳厚性情,坚强隐忍和睿智豁达,在龚家老屋赢得了大众的尊重和社会声誉。祖父对梨树的感情非同一般,敬树、爱树,如育人造化般虔诚。祖父德高望重,如这棵梨树馨香扑鼻,落口消融,传承农人的淳朴思想,教化后人为人处世。这种质朴接地的感性思想和智性启迪应该就是作者追求的原乡精神。结尾以梨树跟随祖父而去的神秘留给读者一个悬念,抑或是一种对生命轮回的祈盼,渴望精神的延续、生命的再生。而最后,梨树被雷电击倒,人去树亡,昭示着一种树人合一的精神境界,具有神性的魅力色彩。同时,让读者看到一条通明的回家道路。如果说《少年农事》是作者渴望抵达的原乡之地,那么,《祖父和梨树》则是一种原乡精神的皈依。

憧憬与召唤的远方抵达

《走不出的小镇》可让我们回到每个人自己的梦里水乡,感受时间与岁月的洗礼,在烟景繁华落幕之后,在梦中的原乡之地放逐心灵,追忆似水流年。掬一捧清辉,任清风流水,看世间万象;洗濯心灵,拂去蒙尘,回到最初就如抵达远方。“人愈大小镇便愈小,人大到可以奔走世界,小镇便小得逸出了世界,当我们将世界几乎走遍,才发现这一辈子的奔走,仍没能走出那个童年和少年的小镇。”相信作者的这番感喟亦是每个人的心灵呓语和悄然叹息。一个人的历史可以代表整个时代,一个人的梦想可以是千万人的远方。于此,《走不出的小镇》用一个人的体验道出了众生之相,抵达憧憬中的理想回归。

在新的文化语境和历史环境的影响下,从乡土变革到社会经济洪流的冲刷,中国式抒情的散文命题成为“卡尔维诺”式的两种倾向的竞争。当然,结果还是回到传统,传统文化的兼容并蓄让两种风格的审美殊途同归。无论是超然物外的轻盈之感还是密实沉重的真实存在,这两者在对立之中又趋向自然和谐的统一。智性与理性都兼容了诗性,这一文化现象让人想到沈从文、汪曾祺的自然抒情以及其诗意栖居的变迁与异化。自然,于写作者而言,每个人的心中都供奉着自己的“希腊小庙”。“真,善,美”主导着散文的精神内核,真气、精气、大气是散文境界的艺术审美和造诣。

当从《湖畔》里面的激情岁月出来,知青的风雨磨砺,锻炼着少年的心智和成长。坐牢的苕宝、美丽的娟子、喜欢拉小提琴的浪漫抒情的齐华、还有大大咧咧的桑晨等等,这些少年伙伴在作者的记忆中挥之不去,他们在历史变革中的宿命安排,都定格成湖畔一隅的风景。作者用经典韵味、张力十足的语言烘托出那个时代的烈焰背景。以对抗命运的艰难血泪。湖畔就是一个莲湖,作者对湖畔的抒写就是对那段葱茏岁月的眷念,无论人事还是风物,可谓匠心独运,步步莲花。人如莲花,命如莲心,在淤泥之中挣扎奋斗,坚守着最后的赤子之心。莲心虽苦,却能清心明目,留给世间一个洁白无瑕的梦想与执念。作者借喻莲花,彰显出人之本性的向往和品格;用最质朴和本真的情感发酵谱写一曲忧伤而悠远的乡愁,于半梦半醒之间沉醉,安然抵达,梦回故乡。

日子是个人的,日子也是历史的,风一样一页页翻过去。用余秋雨的话说,“里面的悲欢人情、冰雪炭火、梨花书声,就是我们生命的土地——永远的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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