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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从内部发出微微光泽

来源:玄武   时间 : 2018-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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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出门数日。有点不舍得一棵置放在书房的花树。正值花期,回来就衰了。

午后小憩,有杂乱之梦。前面的模糊了,像一生所历,多已漫漶不辨。只记得穿行于许多场景,天阴翳,有微雨。后来进入一所院落,是很熟悉的院落,因为进去时的步履都是松弛舒适的。它可能是童年情境。我在一些单位工作过,我对单位缺乏从一而终的勇气。单位从来不曾入梦。就好像有守梦之神,拒绝它们游入梦中。

我进入院落,抬头见树上有稀薄的花开了——院里三三两两的树多是裸枝,没有规则却令人舒服地散散地站着,它们所处的位置适合人行走的规律,不会碍事,适合人夏日乘凉的规律,甚至是适合院中人数。它们还适合雨水的规律,适合冬季采光的规律。它们适合我的眼睛,一望而知舒适——梦中没想那么多道理,只是直觉舒适。

是下午。抬头见细碎的花开,我一怔,再看,是洋槐花。斜斜的阳光,也是稀疏的,像从云层射出的那种,轻轻落在花串上面,花有了隐约的粉红。

梦醒,暮色四起。万物正在隐没之中,我还来得及捕捉它们光中的轮廓。前日我正式度过人间四十六年。四十六本书摞一起也该有点壮观,四十六把刀的话,一并拎走还有点吃力。自己的四十六年,却无多少分量。

在梦中我有强烈的厌倦、强烈的愿望。我想在故乡山中,寻一处荒僻无人之地,读书,慢慢老死。不是家乡的村子,就是荒山之中。近十年了,我对城市文明的一切越来越逆动,觉得无聊,花哨。我需要一片敞开的斜坡,一片或丰饶或荒败的原野。我不能够在纸上造就它;我的内心需要它滋养。我仿佛看到了一个老头:裸身坐在坡上。肌肉松弛,头发稀疏花白,胡须散乱,目光依然凌厉,穿透现实、梦境,直视而来,闪避不及。他是我自己,是我未来的某一日。

来南方这几日,阴而热,不见光。没有深广青天的大城,会显得小很多。植株的绿意几乎是具侵略性的。夜晚走在路上,它们的根便在脚下。累了时仿佛能觉出深处的根须蠢蠢欲动,试图抓住人的脚跟,因为越走越吃力了。

我的眼睛,皮肤,头发反复告诉我:阴热。各色紫荆都爆出一树树花来,我却爆不出一滴汗。

早餐能吃到面,则是快事。依然两大碗,不理服务员一闪而过的诧异表情。此间青年女子,均瘦,我想不用减肥,气温自会抽走多余无用的脂肪。

清晨可闻好听的鸟鸣,辨出其中有画眉,但看不到它们。车窗上见一肥胖喜鹊,沿高桥之下的大路上方奋力逆向而行。它怎么走人的道路?它那么匆忙赶路,像是有急事。我觉得它更像是去追赶情人。它什么事得罪人家,人家负气走了吗?

写到这里抬头,见日光下彻,天空中灰的云层有了层次。地上的路也凭空宽广许多。大道如天。人心宽广如天啊。

该返还我的北方了。那里依然肃杀,是日雨雪交加。天地寒凉,人心是热的,血是时常沸腾的。我的狗可能梦见我。走时它见我拖皮箱,发出哇呜哇呜的叫声,然后钻进窝里,默默看我,再不发声。它悲伤会如此。它说梦话,也是那种哇呜哇呜的叫声。

蓝尾鹊在玉米秆里做了个窝。我拍照它发现了,飞起来到不远处,假装一瘸一蹦,想把我引走远离巢穴。过一会儿,又来一只,一起骗我。

我才不上当。但想了想,也没靠近窝。它们做巢不易啊。我朝与窝相反的方向走,拐个弯,一只蓝尾鹊呼啦啦飞过我头顶上空。不知是不是做窝的那家,前来监视我去向。

拍麻雀的飞行是件难事。它们太快了,太警觉,不能知道它们何时起飞,轨迹也不好判断。

它们像在空气中倏忽往来的小鱼。

美在日常。

荒凉之美。雪霁,万物从内部发出微微光泽。天光中杨树裸枝,已非长冬中的死灰,而泛出强劲的黄青色。车驶近,掠过,原来主干的树皮都已透出青来。

昨日有朋友说,杨树的蓓蕾是落叶时形成,他去冬初见,大为震撼。

春天时,这满目的肃杀,便幻为葱茏之绿,更有桃花、杏花、迎春、丁香,前簇后拥,汹涌而至。生命何等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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