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时间 : 2017-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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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放初心
这些天很是激动,伴我少年外出求学的一口木箱回家了,二十六年,六次搬家,游子般颠沛流离。而今回家,激动过后,我一如秋风中那抹金黄色银杏叶安静。
这口木箱是1991年我考上中专时父母专门置办的,长约七十公分、高差不多三十公分,家兄学木工初出茅庐的作品,工艺一般,好像不是卯榫结构。爸爸花四块钱让人做了油漆,草绿色花纹,远观还行,近看显粗,却很实用。
忘不了,1991年9月5日,开学的日子。父亲送我负笈求学,木箱第一次搬家。初出远门,从铜官乘船到湘江对岸的靖港坐车。船到江心,回眸来路,铜官陶瓷公司烟囱林立、青烟袅袅,琉璃瓦厂房门楼飞檐翘角,龙狮威武;造纸厂芦苇船大物庞然,山般矗立;多少回天不亮陪母亲走路上街卖小菜的情景萦绕心头,乡愁渐近,恰似浪花水雾。
很快,三年中师毕业。父亲接我,木箱早已装满,第二次搬家了。小三轮车一路颠簸,到了靖港,乘船横渡湘江,湘江东岸,家的那一边,熟悉的陶瓷厂烟囱、琉璃瓦屋顶门楼、趸船码头和江岸石壁。此岸别梦依稀,近乡情怯;彼岸三载同窗,离愁别恨。马上就要站在讲台为人师表,虽是同学少年,却难挥斥方遒。那时不太自信,感觉胸无点墨,三尺讲台那一刻顿时无比神圣。
参加工作后,木箱一直由父亲在老家保存着,他的那些重要票证资料都放在箱子里,箱子搁在大木柜顶部。2002年,老家住了三十多年的土砖房子拆了,盖上了两层楼房,我稀里糊涂忘了木箱,父亲却早已稳稳地把它搬到了新居,它第三次搬家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偏居一隅的老家穷山沟,被新型城镇化“化作”大型工业园区,现代厂房、宽阔马路好不壮观。2014年夏,老家房子拆迁了,住最后一宿,思绪如潮,写了首故土告别诗——“难眠此夜意踌躇,灯火窗前成坦途。不为田园城立喜,但因故所地平愁。当年父母辛酸泪,今日弟兄豪迈书。往事滔滔江浪涌,明朝再访忆何如?”
木箱自然要第四次搬家,父亲不动声色将它一同搬到七八里外的过渡期租住户那里。一天回家,父亲递给我一本粉红色塑料外壳笔记本,有些陈旧,说是搬家时发现的。这是我读师范时的手抄本,抄录最多的是普希金、席慕容、汪国真的名句,大都是励志性的,还贴着“小虎队”等明星偶像的小贴纸,少年情怀,扑面而来。后来这本“青春修炼手册”搁在妻子娘家。不想今年一场特大洪水,在湖区紧急转移时把它弄丢了,好后悔没及时拿回家保管。清理书柜,好不容易找到钱钟书先生《人•兽•鬼 写在人生边上》等五本读师范时看过的书,恨自己粗心,仅存这几本书。
前不久,老人家在县城买了套旧房安家,父亲对木箱初衷不改,没忘记从乡里捎来。在父亲新居住了个把星期,我急急地把木箱接回家安顿好——第六次搬家了。光阴荏苒,参加工作二十三年,我也是六换单位,满怀思绪把木箱再三擦拭干净,整理出自己最爱看的书、近几年工作笔记、影集证件等资料,整齐摆放进去。木箱漆面磨损,老态陈旧,摆在家很不搭调,但我已下定决心不离不弃。
拾掇好木箱,一组镜头总浮现眼前:父亲新居所在的小区,是早年从湘西迁来的一个大企业员工宿舍区,几次路过,见到不少五六十岁的大婶大妈摆摊卖小菜,萝卜白菜还带着泥土、枯叶甚至虫眼,敢情不是从批发市场进的货。原来是随迁而来的员工家属,闲不住,到附近找空坪隙地种小菜,自家吃不完就摆地摊。回头看本地近郊的农户,早晚做着拆迁发家梦,早年拆迁的眼红现在的拆迁政策,现在拆迁的却人心不足,我更不懂有的人以信访方式过日子的滋味。敬佩这些外来勤快人!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六次搬家的木箱装着初心,闲不住的外来菜农懂得初心。木箱老土,菜农勤俭,初心,本该朴实安静,不染铅华。
(原载2017年9月22日《湖南日报》“湘江周刊”)
常恨书闲我不闲
闲下来自由随性读书,是一件很有存在感、放纵感的事情。
一册在手,心里踏实,如此可以不去想种种纷扰。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夫子气,而是“茶能醉人何必酒,书亦香我不须花”的旷达味。到了该闹中取静的年纪,闲来静读,慢慢平静心气、沉淀思绪。
聊发痴狂,我订阅了六七种杂志,每月按时从四面飘来;爱留意新书信息,网购书一本接一本,唾手可得,好似不要钱;城里书院书市每当举行新书分享会、签售会,免不了慕名过去弄个签名本回;朋友熟人的书,见了眼红准要借过来;周末忘不了把单位订的各大报纸文艺副刊捎回家……书架、茶几、沙发、书桌、餐桌、床柜、厕所、车座、手包,到处是书报杂志。我的天,哪有那么多功夫来读啊?“书债”越欠越多,林林总总的书,犹如一堆“催款单”—— 常恨书闲我不闲。书闲,看或不看,她就在那里,不急不躁。可我不闲啊,谈不上脚不沾地、席不暇暖,然偷懒的天性人皆有之,闲坐、闲聊、闲睡、闲逛……花的时间不少。
闲时易得,闲境难求。读书光有闲暇时间不够,还得精心调制闲适心境。心若不闲、不静、不亮,读不了几页就头皮发胀、想入非非,或者眼皮打架、睡意绵绵。倘若,读着读着,花香暗涌、清风徐来、燕声呢喃、泉水叮咚,无疑是渐入佳境、超尘脱俗了,自当惜时惜境、如饥如渴,自当手不释卷、旁若无人。
这几天颇为自得——成功读完陈忠实先生的《白鹿原》,这可是近50万字、700页的大部头。第一个回合读了六七十页作罢,随后搁置一月有余。心有不甘,再读,三天时间一口气读完,当然拿出了只争朝夕的狠劲韧劲。“真名士,自风流”。大师的语言和笔法让我欲罢不能、相见恨晚。渭河平原、关中大地,五十多年的变迁史诗般慷慨雄浑。脑海中,革命狂飙、宗族烙印、农耕文化、人性伦理、家国情怀、顺逆祸福、人物群像翻滚跌宕,直感觉自己穿越百年风云、万里河山,恰似那方土地、那段历史的旁观者!
回到满目书卷的自我空间,忽见借来的《狼图腾》《大清相国》还没开始看,已借了好多时日,真是难为情。据说这两本书很值得一读,精神的脊梁不能不巍然挺拔,职业的操守不能不坚定,字里有图腾,书中有贤能。我暗暗下决心,这些日子定然以朝圣者的诚心、探秘者的耐心抓紧看完,好好长一把精神。
说到读书,还一件事很羞愧。梭罗的伟大作品《瓦尔登湖》买来后读了两三次,都以“见面又分手”告终。不就是一本散文集吗?况且瓦尔登湖堪称一个世界上最修心的地方。可我偏偏读不下去,原因是读不明白。听人说,读此书必须心静,不宜白天读,宜夜深人静、孤灯相伴的时候读。难怪,看来我读书的功夫还没有修炼到家。眼前这么多书,真的不想辜负,“断舍离”也好,“儒释道”也罢,渴盼有一种神奇法力为我加持,让我在茫茫书海入定。
向往闲境常有,喜欢闲时读书。最美相约在卷中——约会无拘无束、汪洋恣肆的自己。
(原载2017年9月4日《长沙晚报》“橘洲文艺副刊”)
伴一盏明灯
对家里客厅和办公室的灯,我并无特别的要求,唯有洁白敞亮和完好无损。
为此,搬到现居所六年多时间,已三换客厅顶灯,不是日久生腻。第一盏灯是老式灯管制造,用了三四年有的灯管坏了,一些装饰发光功能也停摆了,还时不时明暗不定,有几分破败感,于是撤换。第二盏灯已是LED时代,几个响当当的名牌灯具贵了几倍,有些舍不得,最后花六百块买了个杂牌子,比起前面那个,显得洁白亮堂,又简洁典雅,符合我的审美标准,满目生辉,满心欢喜。
好景不长,毕竟是杂牌子货,用了两年多时间,灯架变形,焊接处脱落,且工艺粗糙,灯箱内一根电线硬生生“躺”在透光板上,灯一开眼前一道阴影,很是碍眼。决意更换,网上寻宝,这次一咬牙花了近两千元网购一个名牌货色,到货第二天便迫不及待请师傅安装好。嘿,也许是心理作用加上现实效果,左看右看、上瞧下瞧、前观后观,做工精致耐看,光线均匀亮白,风格简约大方。
办公室的灯,不可像家里的灯具随意换款,但两盏灯共六根灯管,只要是坏了一根或者出现闪烁故障,立马叫师傅更换灯管,看不得灯管损坏或是闪烁不定,免得闹心。
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当回到家里、来到办公室,开门后第一件事就是开灯,其实客厅、办公室采光并非很差。
灯亮着,完完整整地亮着,眼前亮堂了,心头亮堂了,精神随之焕发,世界豁然开朗。明亮的灯光下,读书、写字、饮茶、品酒、看电视、玩手机、扯闲谈、敲键盘……哪怕是干脆斜靠沙发或座椅,翘起二郎腿闲坐、打盹,都是全身心放逐自己,或者说是在辽阔草原策马扬鞭、放牧心情。灯亮着,办公室层层叠叠、与日俱增的文书案牍显得不那么拥挤杂乱;灯亮着,家什家事显得不那么纷繁错综;灯亮着,上班的日子和休息的日子轻淡几许,仿佛受潮的衣服拿到温柔日光下晾晒。灯亮着,激活了神采,荡开了眼界;灯亮着,驱散了愁云、释放了压力;灯亮着,看清了物件,看轻了物质。精神愉悦时,怀抱洁白之光,更见“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胜景;心情阴晦时,沐浴洁白之光,亦生“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的达观;鲜衣怒马时,伴随洁白之光,顿觉“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的豪迈。
每当白光轻泻、游目骋怀的时候,总生出一种不满足的心绪,或者说是油然而生一种缺乏感。打一串比方——仿佛一些书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咂;仿佛一些挚友好久没有聚会畅饮;仿佛一些块垒或者欢歌没来得及浪漫成诗文;仿佛一些或远或近的风景没来得及徜徉流连;仿佛一些梦想还是梦想,没来得及追逐。
道道洁白之光,照亮了我思绪之河,也照亮了远望之路,如微风斜燕之上明媚的春光,如连片蛙声之上皎洁的月光,如皑皑白雪之上片片暖阳,如雨后登楼看山邂逅彩虹掠过苍穹,又似生日蛋糕前,伴我祈祷新岁好运的溶溶烛光。索性说,这洁白灯光,辉映着生命的灵光,蓬勃着生活的朝气。
伴一盏明灯,让周遭亮堂起来,心灯自然敞亮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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