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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章辉:骑着水马去远方

来源:   时间 : 2017-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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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我和烟同在村小上学。

  烟是一个漂亮女生。烟是我对她的叫法,因为她漂亮。她甚至不知道我这样叫她。因为我从未这样叫过她。

  烟又是一个霸道的女生。霸道到什么程度?简单点说,就是那种能欺负男生的女生。我亲眼看到烟和一帮女生欺负过羊胜利。

  羊胜利是我们班的插读生。墩实、憨厚的他,由于掉了门牙,导致齿间漏风,且有碍观瞻,笑时便老抿着嘴,做出女生样的娇羞。老师点名提问时,羊胜利未站起来就脸红了,而后抿着嘴笑,而后才启齿答问,话未出口又脸红了。全班同学都望着他笑。老师也笑了。老师说:“羊胜利你别紧张,慢慢讲,没关系的。”

  像女生一样娇羞的羊胜利引起了烟的兴趣。

  课间休息,羊胜利跑厕所。

  男厕所门口,赫然挡着烟和一帮与她同样喜欢闹动的女生。

  羊胜利惊讶地望着烟。漂亮的烟让他有点莫名所以。

  烟开口了:“喂,羊胜利,走错门了吧?在那边呢。哈哈哈哈……”

  烟一边说话一边指了指旁边的女厕所。

  羊胜利兀地满脸通红,不知所措地站在那,他想不到烟会如此羞辱自己。末了,他竟然在女生们放肆的大笑声里,泪光闪闪地落荒而逃。

  当时,羊胜利可怜兮兮的样子很让我生气。我认为他太不像男生了。我从此看不起他。相比之下,毛顺生面对烟时就显得淡定多了。

  毛顺生爱吃生红薯,他家里种了很多红薯。每天上学,顺生娘都要挑几个黄心红薯让毛顺生带到学校吃。黄心红薯虽然好吃,却坚硬难啃。有一回,毛顺生饿了,洗了红薯猛咬一口,一颗门牙血糊糊地生生咬脱了。

  烟们便逮住机会闹起来——

  “缺牙巴,扒鸡屎,扒到门角有堆热狗屎……”

  “缺牙巴,扒鸡屎,扒到门角有堆热狗屎……”

  毛顺生也不恼,任烟们取笑。他“哇啦哇啦”地吐了几口血糊糊的口水,而后瞪着烟认真地说:

  “我娘说了,我正是长身体,可不敢饿着。”说完又继续啃他的红薯去了。

  毛顺生的淡定倒让烟们一时语塞了。

  二

  我的父母因为性格不和,很长时间都在闹离婚。

  但他们在我的归属上显然达不成协议,于是只好换了一种方式——让我自己做选择。

  每天一放学,父亲就缠着我问:“想好了没有?跟我还是跟你娘?”

  母亲也将我拉进灶屋里,“崽啊,想好了么?跟爹过还是跟娘过?”

  我十分无奈又十分痛苦地总是要面对这样的问题。好几次,我都想大声地冲他们喊:“谁都不跟,我自己过!”

  父母见我迟迟不表态,有点急,这时他们的态度惊人的一致:

  “不选是吗?好,不选可以,我们谁都不要你了!”

  一听这话,我的泪水霎时在眼眶里滴溜溜转。

  好,不要了就不要了吧!我早知道你们不要了的!你们可能早就打好算盘不要我了的!

  但是,你们凭什么都不要我呢?

  我想对父亲说:“不就是那次上课打瞌睡么?我已经挨了老师的处罚了呀,老师罚了我“三水”——蹲马步蹲出了汗水、泪水和鼻涕水。况且,那次是因为家里的牛儿头天失踪了,全家打着枞膏火把一直找到下半夜,才在一个猎人捕野猪的大土坑里找到了困倦中熟睡的牛儿,我因此耽误了睡眠,上课时被瞌睡虫黏住了才睡觉的。这些,难道你已经忘了么?”

  我想对母亲说:“不就是学习成绩上不去么?恨铁不成钢的你早就对我棍棒相惩了。知道村里人背地里怎样叫你么?他们都叫你“铁匠!”意思就是打我像铁匠铺的铁匠打铁那样狠。当然,如果有人当面这样叫,你肯定会眉开眼笑地说:‘棍棒底下出孝子嘛。’你的话是有现实依据的:我的舅舅,那个在省城大医院工作的主治医师,曾经十分调皮捣蛋,后来被外公施以棍棒教育法,才打掉了他的顽皮,并将他打进了医科大学的校门。可我跟舅舅不一样啊,我既不调皮、也不捣蛋,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成绩为什么像夏夜里一只迷途的萤火虫那样,总是在原地忽闪忽闪,怎么也飞不出那片黑暗地带……”

  我想对父母说:“仅凭这些,你们就想不要我了么?哼!”

  然而我什么也没有说,只委屈地咬着嘴唇,默默地走出了家门。

  打这以后,每天放学我都不想回家,一个人呆坐在途经的水潭边,脚泡在清亮的潭水里,看霞光掩映的长天,看烟岚迷濛的远山。这时,我注意到了平日熟视无睹的涟漪,忽然觉得这些涟漪酷肖了一匹匹马儿,从上游奔腾跌宕的急流中跃出,奔驰至水潭时,蓦地勒住马头,沉隐于碧波深处,直到水潭下游与浅滩的连接处,才又冒出头,嘶鸣着跃向急流。

  “水马!水马!”我蓦地叫出声来。

  三

  我整日愁眉苦脸的样子引起了烟的注意。

  放学路上,烟拦住我。

  我本能地紧张起来,“你想干什么?”我一时想不出烟要欺负我的理由。

  烟笑了,她说:“别紧张呀,我不会难为你,相反,我要保护你,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烟说这话时,漂亮的脸上显出少有的认真。

  看来,烟以为我是一个胆怯而懦弱的男生了。

  烟错了!烟的错误在于她太过自信。她的话在我听来仿佛奇耻大辱!我愤怒地对她吼道:“谁要你保护?见你的鬼去吧!”吼完就甩着书包跑了。

  烟呆在那里,她想不到自己会是一厢情愿,更想不到会有人敢对她如此说话,这简直就是对她的蔑视了。

  烟看了看一旁围观的同学,疑惑地问:“怎么了?都看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同学们讪笑着四散了。

  想不到在烟眼里,自己竟是一个如此懦弱的形象,懦弱到要靠一个女生来保护!我跑到日日留连的水潭边,坐在一块岩石上大哭起来。然后久久地,盯着潭水里的那张脸看——

  唉!也难怪烟会产生要保护我的想法,看看自己这张瘦削的脸吧,上面堆积着多少忧愁多少苦闷啊!

  我气恼地伸出脚丫,“啪啪啪啪”地将明镜般的潭水搅成一片碎银。

  烟悄无声息地来了,悄无声息地在我旁边坐下来。悄无声息的烟像一缕明丽的烟霞,没有飘摇,只有娴静。

  我揩干眼泪,欲起身离去。

  烟说话了,像个做了错事的人那样,极不自然地说话了:

  “对不起,我、我不该对你那样说,你家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其实……”

  “其实什么?我家的事不用你操心!”说起家事就让人心烦,我没好气地堵住烟的话。

  但我仍然坐在那里,没有要走的意思。

  烟忙解释:“不,不是这样的,我的意思是,其实我也有和你一样的痛苦!”

  漂亮而又霸道的烟,也会有痛苦的事情?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我于是做出倾听状。

  这个烟霞斑斓的黄昏,烟第一次对人说起了她的家事,说起了她那在市里上班的父亲,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突然做了当代陈世美,将一纸离婚协议寄给了远在乡下的糠糟之妻,带着小三住进了新买的洋楼……而烟那好面子的母亲,竟然没有跟任何人说起,以致于村里谁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可怜我娘,把苦水全吞进肚子里,一个人撑起这个家……”

  烟的话青青的嫩嫩的,像河边依依的小柳叶,在如烟的霞光里飘忽。我诧异如此沉重的话题,在烟嘴里说出来,竟无些许悲愁。这一点,是我所不及的。但我同时又似乎有点明白,烟为何总是跟男生过不去了。

  烟说话时,眼睛没有看我,看着别处。此时的烟如同眼前的一湾碧水,没了先前的喧闹,柔柔地静下来。她的脸庞映着霞光,红红的,呈现出异常姣美的轮廓。我的心情骤然平静下来。我看着烟,想说点什么。但在美丽的烟面前,却不知说什么好,我实在不善于安慰人。

  嗫嚅间,我竟然说出了水马。

  “水马?”烟不解地看着我。

  恰巧一圈涟漪漂过来,我赶紧借机阐明了我赋予涟漪的这一叫法。

  烟惊喜地接受了我的叫法。

  “真像啊!”她感叹,并且一脸烂漫地说:“以后我天天来陪你看水马。”

  “好啊,太好了!”

  烟的肯定使我大受鼓舞!我蓦地振奋起来,面对夕阳大声呼喊:

  “要离婚你们离去吧——我不在乎——我有水马了——”

  烟忙捂住我的嘴巴。

  四

  我有了一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愫。

  比如回家路上,走着走着,我时不时地要跳起来,去拍一下风中飘摆的树叶,或者拣起一粒石子,兀地击向枝头呆立着的一只彩翎鸟,然后看着那只受惊的鸟儿“啪”地张开翅膀飞向高远的天空,直到在空中慢慢地消失;遇到有人赶着牛儿晚归,我就捏着鼻子“哞哞”地叫唤起来,当那埋头赶路的牛儿抬起头,愣愣地盯着我发痴时,我一忽儿又跑了,远远地跑开了……这是怎么回事呢?我一直是那么安静与忧伤的呀。回家以后,我不再理会父母的争吵,一个人躲进自己的房间,摊开课本和作业,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写起来。上床睡觉以后,我竟然不停地睁开眼睛,去张望着纸糊的木格窗:天呀,你可要早点亮起来哦,明天,还有明天的明天,烟都要来陪我看水马了。

  天早已大亮,白花花的阳光当空流泻下来,遍地都是晶莹剔透的珍珠。

  我是在上课铃急骤地响了第二遍之后,才气吁吁地跑进教室的。

  喘息稍定,我本能地扫了一眼教室,蓦然发现烟的座位空空如也!

  怎么回事?之前,烟每天都是第一个到学校的。

  难道是昨天我的态度伤害了她?可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女生呀。难道是生病了?

  老师和同学已完全进入了教学状态,只有我心不在焉地不时张望着教室门口,盼望烟的身影早点出现。

  直到日落西山,烟的身影也没有出现。

  没有了烟的校园少了许多闹动,但除了我,可能谁也没有去在意这一点。我忽然觉得,烟的闹动其实是这校园里不可缺少的部分。

  放学后,我依然带着满腔的期盼来到双江河边。烟说过,要来陪我看水马的。我想,你不上学可以,但总不能言而无信吧!

  夕阳在远处的山岭上兀自张扬着最后的辉煌,双江河欢快地流漾着满河晚霞,一匹匹水马“驾驾驾驾”地打眼前纵身而过,驮着我的落寞的心情,去向一个美好的没有忧愁的地方。

  烟终于没有来!烟终于食言了!

  斑斓的星空下,我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家里,倒头便睡。

  第二天,第三天……烟一直没来上学。

  校园里渐渐出现了流言,关于烟的:

  “喂,你们知道么,张岚的娘带着张岚去城里吵架了,张岚她娘不服气她爹跟小三过快活日子,要把张岚交给她爹……”

  “不对,我听说是张岚病了,她娘带她去城里做检查。你们可不能乱造谣呀。不信?不信可以问老师,张岚的请假条上就是这么写的。”

  “是啊,我也在老师那看到了张岚的请假条。”

  ……

  一个星期以后,张岚——也就是烟,终于出现在教室门口。

  烟用她一如既往的漂亮和霸气,霎时凋谢了各种流言。

  后来在双江河边,在我的反复询问下,烟才对我说起了原由——烟那在城里工作的父亲犯事了,罪名是贪污和受贿,新买的样房被查封,小三也离他而去……烟的母亲闻讯后,立即带着烟去探望。在看守所里,身穿囚服、憔悴不堪的父亲满脸悔恨,哭得像个泪人儿。

  我赶紧安慰烟:“他这是自作自受,他原本就对不起你和你娘。”

  “不,不要这样说,其实我和我娘都希望他好好的,可是现在……”

  烟将脸深埋在掌心里,肩膀因抽泣而不停地耸动着。

  一行白鹭从远天飘落下来,在水面上轻轻一掠,划出一线漂亮的水纹后,悠悠然升往高处。天空依旧是深远而无边的蓝,无边得让人忧伤。

  五

  每天一放学,烟就陪我在双江河边看水马。

  我们除了看水马,还玩游戏:石头剪刀布,五子飞,裤裆棋,藏猫猫等等。这些游戏需要一定的智力,输了要被打手板,笨头笨脑的我自然老是输,老是挨打。当我一次次将手板伸到烟面前时,我的不甚情愿的扭捏姿态惹得烟“哈哈”大笑。然后,烟一把扯住我的手,开打之前总不忘念叨一句:

  “怪不得我了哦,谁叫你那么笨!我要打了哦!”她将手扬得高高。

  我紧张地闭上眼睛……

  好几次,烟的手迟迟没有落下来。我感到奇怪,睁开眼一看,原来烟“哎哟哎哟”地揉着肚子笑到地上去

  了。

  在所有游戏里,我最擅长“打水漂”。 我想,在美丽的烟面前,我总要显示一下自己的长处吧。

  我走进浅水里,选出一迭扁圆的卵石,匀着力,侧身将石子剽向水面——

  “哧哧哧……”,当一线线水花绚丽地开向水潭那边时,烟就兴奋地蹦跳着,“噢噢”地欢呼起来。偶尔有几个石子,刚到潭中心就兀地栽进深水里,无声无息了,烟就“哎呀”地叹息一声,仿佛失落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

  更多的时候,我们还是看水马。

  我们并排坐在水潭边,注视着水马——涟漪,一圈圈地,从上游漂下来,驮着一片木叶、一根枯枝、一缕草茎、一朵落红抑或别的什么,打着旋儿悠悠漂来。它的旋尤其好看,原本大大的圈,渐渐地越旋越小,越旋越小,小到像一个肚脐眼时,又大了,越漂越大,越漂越大,如果有风适时推动,它就会扩大成一张平展展的河面,平展展的,先前的皱褶全展平了。

  看到痴迷时,烟忽然扭过头问我:“知道我为什么陪你看水马么?”

  我想了想,回答说:“因为‘同病相怜’吧。”

  烟点点头,又摇摇头。“有一点我不明白,两个人的痛苦加在一起,反而没有原先那么痛苦了,这是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恰巧这时又出现了水马,我一激灵,随即兴奋不已地把一瞬间产生的想法告诉烟:

  “那是因为有了水马,水马带走了我们的痛苦!我们的痛苦被水马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那是一个美好的没有忧愁的地方!”

  烟被我的情绪感染了,激动地不住地点头。

  烟毕竟是爱闹的女孩,坐久了坐不住了,便去折来柳枝赶水马。

  “啪——啪——啪——”柳枝打在一圈圈涟漪后面,涟漪急遽地漾动着。

  烟边打边喊:“驾——驾——驾——”那些涟漪便起起伏伏地跑了起来。

  烟乐得哈哈大笑!烟的快乐感染了我,我们都不再沉溺于先前的烦恼了。

  有一次,烟静下来,很神往地说:“要是能骑着水马去远方就好了!”

  是啊,骑着水马去远方,真好!我也跟着烟痴了起来……

  烟的话差点应验了!这个小巫婆,差点真的骑着水马去了远方!

  一天黄昏,我们看了一会水马,烟忽然说好久没有藏猫猫了,我们藏猫猫吧。

  因为天色原因,我稍稍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答应了。

  约定的隐蔽时间过去了,烟也应该藏好了。我睁开眼睛,开始搜索烟藏匿的位置。不知何故,我有点心慌,想尽快找到烟。

  之前,烟喜欢藏在河边的草丛里。

  我先从河下游的草丛开始观察——

  当我将焦灼的目光转到上游时,兀地惊呆了!一片滔滔大水正汹涌而来——双江河的水位骤然上涨,滚滚波涛肆意汪洋!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是双江河上游的水库放闸了。

  “救命啊——”我听到了烟的一声惊恐的哭喊,但很快就被波涛淹没了。

  “救命啊——快来人哪——救命啊——” 我跳起双脚,疯狂地追着大水奔跑。

  听到喊叫的人们纷纷冲出家门——

  厚重的天幕上堆积着滚滚黑云,天空越来越低。无数只蜻蜓焦躁不安地在漫溢的水流上拂来掠去。

  “找到了吗?找到了吗?在哪里呢?”

  人们奔来跑去,焦灼地互问。

  烟的母亲被几个妇女搀扶着,在烟落水的地段呼天抢地、痛不欲生。

  六

  “我不能陪你看水马了,我娘再也不准我来河边玩了。”烟说。

  烟的话低低的、怯怯的,像空中一只惊魂未定的小鸟,最后睃了一眼狼藉斑斑的双江河,就远远的翩飞了。

  哦,烟的娘再也不准烟来河边玩了,烟再也不能陪我看水马了!

  一场大水,像一块巨大的橡皮擦,将日日坐在双江河边的两个小点擦去了一个。打那以后,烟像变了个人似的,落水重生的她终日捧着书本发奋图强,再也不是先前那个闹动的女生了。

  可是,一场大水怎么就没有擦去另外一个小点呢?

  当忧愁和苦闷重新回到我身边,昨天的快乐已飘忽如梦。

  唯有水马,一匹又一匹,固执地打我眼前嘶鸣而过,驮着一个个明明暗暗的日子,去向一个美好的没有忧愁的地方。

  “要是能骑着水马去远方就好了!”我想起了烟的话。

  烟永远也不会知道,后来有一天,我竟然骑着水马去了远方!

  一天黄昏,我正对着明净的水面发呆。这时,一匹水马忽然勒住马头,抖散着浑身的水珠跑过来。夕光中的水马被斑斓的烟霞涂抹成一片金色,它颤动着红红的鬃毛,响亮地嘶鸣着,昂首朝我跑来。

  幸福和苦难总有着惊人的相似,那就是突如其来!

  我迅速起身,跃上水马那湿漉漉的鞍背,驾——

  我们跃过了山峦、峡谷、村庄和平原;

  我们跃过了落日、星光和黑夜;

  我们跃过了苦闷、忧愁和感伤……

  曙光中,终于现出了那个美好的没有忧愁的地方——香花生树、鸟语如歌,亭台楼榭、金碧辉煌!

  我策马奋进,拼力向前……

  然而,就在这时,我的马儿惊失前蹄,“扑”地一声摔倒在地——它已经拼尽了身上的最后一点力气,再也跑不动了!

  紧接着,我也从马背上重重地摔下来,瞬间便失去了知觉。

  ……

  不知昏睡了多久,当我终于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家里的那架木床上。

  屋子里围着好多人,他(她)们的身影在我眼前晃着一轮一轮的光圈。

  乡村医生从我的腋下取出体温计,“好了好了,总算退了。”他的药箱在床头闪着枣红色的光芒。

  这时,我听到人们纷纷责备我的父母:

  “你们自己看看吧,把孩子都弄成什么样子了?!”

  “别只管自己意气用事,要多想想孩子的感受!”

  ……

  在一浪一浪的责备声中,我的父亲搓着手,憨憨地笑了;母亲则扭转头,顺手撩起右边的一只衣角……

  我忽然想起日日厮守的水马,竟然有了隔世的感觉。

  “水马,水马……”我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

  “水马?水马是什么呀?”人们面面相觑,莫名所以。我的父亲母亲更是焦急地俯下身来,关切地问:

  “崽啊,水马是什么东西?能告诉我们么?”

  我费力地将头偏向墙那边,不再出声,也不再理会任何人。

  哼!就不告诉你们!说了你们也不懂的!

 

  作者简介:

  龙章辉,男,侗族,湖南绥宁人,鲁迅文学院第15期少数民族作家班学员、全国侗族文学学会理事、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儿童文学学会会员。业余从事文学创作。作品发表于《少年文艺》《儿童文学》《民族文学》《湖南文学》等多家纯文学期刊。散文诗《一根藤蔓在奔跑》选入经教育部审定的高中语文教科书。大量作品入选《儿童文学选刊》、《中国年度儿童文学》选刊。著有散文集《好像听见父亲在风中说话》、《被时光雕刻的少年》(合著)等。获“大红鹰杯”全国文学创作大赛二等奖、湖南省第八届青年文学创作竞赛二等奖等多种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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