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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命地缘上呈现历史感----序《怀化九人诗选》

来源:杨林   时间 : 2015-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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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化是一座火车拉来的城市,我又被火车拉离了这座城市,作为人的漂泊感一直存在,作为经验的历史感也一直存在,这就是人的宿命,也是人的归宿。

  当怀化九位诗人结集出版这部诗集的时候,我甚至有点羡慕嫉妒恨了,在他们的诗歌中,我不仅读到了正从我身上一点点消褪的历史感,也是我正努力找回的历史感。无论诗歌作品,还是其它文学作品,历史感的存在与呈现是多么重要,这直接反映了作家、诗人首先作为人的本质属性,人是具有意识的,而这意识的反映最根本的又是生存的环境、记忆与经验。还好,柴棚他们让我来写这个序,作为一个离开家乡很久的怀化人,我可以再次从与怀化有关的记忆里寻找这历史感,反证存在感。

  记得艾略特有一个著名的诗歌见解,这个见解不仅对后来诗人的创作观产生了广泛深刻的影响,而且对诗歌的发展方向有了清晰的把握。这就是诗歌的“历史感”。他指出,诗人要有历史感,不能脱离文学传统但可以以自己的创作去丰富和改变传统,诗人应该去寻找“客观对应物”。我是在读完怀化九位诗人的作品之后,就想起了艾略特的这个诗歌观点,也从我自己这么多年漂泊在外诗歌创作的经验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怀化九位诗人的作品都是从各自的生命地缘上找到了客观对应物,找到了自己的创作坐标,呈现了深厚的历史感。请记住他们,王行水、雄黄、刘际云、刘大程、蒲钰、杨汉立、姚文、潘桂林、柴棚,怀化市诗歌界的几位代表诗人用他们的作品证明了这个时代是如何演变、发展的,怀化的乡土人情、风俗文化是如何传承、根植的,怀化人是怎样将个体生命感触与民族历史感接轨的。

  诗歌创作离不开经验,而这经验的反映又无法脱离客观,怀化的九位诗人正是凭借怀化的山山水水、民俗风情,将生活中的各种意象、情景、事件、典故有机地组合成一幅幅图景,将自己这特定的感性经验,和谐抵达情与理的统一,并引发了我同样的记忆与情绪、不同的感慨与思考。他们的诗歌书写体现出以下几种走向。

  把个人命运融入人类历史的神圣诗写。王行水的《世外桃源古夜郎》就是将地理文化的标识,通过诗人个体感受再现出来。他通过书写怀化市新晃县(夜郎国)的历史、人文,将侗族独特的符号,如傩戏、拦门酒、侗歌等历史无法变更,传统文化无法替代的客观对应物,一一经过诗人的意识源头流淌出来,形成了具有重塑历史而又唤醒精神的诗歌再现艺术。

  封存,从来都是一种经久的保鲜

  返回古代,只需要一种

  伊伊哇哇的语言的指引

  信不信你脚下的土地

  已变成一片祥云

  正从地球的上空,飘进一个神秘的古国

  新当选的夜郎王已准备好了

  黑油茶、刺梨酒和腌鱼腌肉

  以及又唱又跳的合拢宴、

  迎驾你

  在诗人的意识中,在诗歌的呈现中,诗人就是夜郎的王、就是历史的再现、就是文化传承的歌者、就是唤醒已经消失的或正在消失的精神的使者。

  借助于个人经验引发的人生启迪。读雄黄的诗歌《迁坟记》,就有一种痛感,而这种痛感是来源于他的真实生活,这真实生活的背后又契合了侗族人民隐忍、谦让的个性。他的诗歌都是从个人的经验出发的,这经验来源于民族的历史沉淀,并通过个人对当下的思考这个“开口”喷发出来:

  亲人啊,一生都在谦让

  死后亦如此

  你让出了一条路

  你遗传的爱,在人间

  又多了一个出口

  无论他的《烟农记》还是《沱江记》,每一首诗歌都有一个故事,每一个故事都是一段历史,因而他的诗歌深具历史感,不仅可信而且通过个体的经验来反映时代的变迁,并将这变迁通过诗人自我的思索,引发读者的震动和启发。

  让客观物象在主观意识里呈现体验。刘际云的诗歌总是有浓浓的情、深深的爱。这体现了他主观意识对客观对应物的直接介入,也反映了诗歌是诗人情感的流露。历史的呈现,往往掺合了主体因素,特别是人的真情实感,如《人民英雄纪念碑》:

  似一柄利剑

  直击苍穹

  齐刷刷截断

  一个民族的苦难

  试图根植于传统又从传统抽离。潘桂林诗歌的历史感是抽离了原生家园的,是文化意义上的。她所选诗歌的地理坐标感既有家乡的影子,又有自身的外化,从表现形式上具有不确定性,《边城》、《格萨尔王的城》都有明确的地理根基,但是诗歌要表达的经验却是文化的,形而上的。潘桂林的诗歌创作路径正好印证了我对诗歌的一种追求。当火车开进大山,一种大无畏的精神追求打破了封闭而守旧的怀化山区的精神禁锢,这正如同中国传统文化经受了被西方文化冲击之后经历的阵痛。人不能没有历史感,正如不能完全抛弃传统一样,只是在吸取这传承之源,在艺术表现上的创新而已。如她的《雨》,就是这样一种灵性的“雨”,不仅有着她自己的灵魂,还流淌着故乡的回忆,有屈原精神,甚至对城市化过程中留守老人、儿童和家园荒芜的悲悯:

  蓝天被千万次扎破

  雨水漏了下来

  将五月淹没。我潜入楚辞

  那带血的文字

  领我寻找竹简里的魂

  盗火。牛皮鼓有撕裂的痛感

  我的家园啤草青青

  皱纹擦不干稚子清泪

  乡村的童谣已远

  河水,流进回忆的风里

  对超乎个人生命、情感的无形而坚实的执着和叩拜。柴棚的诗歌非常注重生命个体在自然万物间的细腻感受,她从所见所闻、所思所感中,用自己独特的生命体验在客观对应物里找到验证,从而形成虚实相映、情理交融的“镜像”,并将这镜像投入心灵之中,升华为一种艺术形象,在自我感动的同时打动读者。如她的《叩拜雪峰山》:

  雪峰山

  我要将你印成一张名片

  用雪铺路。铺开历史的长卷

  在人间接力

  从青丝到白发苍苍

  从七千年前到二十一世纪

  岁月平静地叙述:

  大爱无言

  她叩拜雪峰山,其实就是叩拜历史,更是叩拜自己的灵魂;也是叩拜个人的生命与情感,更是叩拜一种愿望、一种寄托。

  对被意识过滤的历史人文印痕的呈现。刘大程的诗歌之所以读来很亲切,就在于他善于将农耕文明在意识里的沉淀用写意的、简洁的语言表现出来,不仅是一种对地理坐标标识的历史缅怀,而且是一种对传统文化的惦记与向往。如《白鹭飞》:

  乌瓦一片的村庄安静

  被雨水、山风和体温磨光的地方史

  铺在巷子里。不用看

  我也叫得出那些散落田野吹落风中的姓名

  从历史折射出来又去印证现实的思考。蒲钰的诗歌举重若轻,从现实的视角去比对历史的过往,将生命镀上经验的思索。他的《时代的漂流瓶》就是自己在漂泊之中对原生态生活的想念,对现实桎梏的警醒:

  鱼已经潜入深水

  只有我们在岁月的表面

  轻如鸿毛

  漂泊因此失去了重量

  我们不及一枚果实

  或者一粒沙子

  我们不能沉入水中清洗自己

  地方性与传统文化结合的精神品质。杨汉立的诗歌,从语言的接近方言到比喻的运用,都明显地烙上了诗歌的地方性,但他的思想所隐含的意义却具有传统文化的精神实质,他近乎调侃、活泼地将这诗歌的调式调整到属于自己血脉里流淌的音符上,将人生苦短彰显出大无畏的境界上来。如《家乡是一把刀》:

  从第一位祖先开始就是铁匠

  家乡被打成一把刀

  大山的锤子,田地的砧子

  烈焰、风霜、雨雪都是炉火

  在溪井里淬火

  一代又一代地磨,现在削铁如泥

  我爱她,却经常被她弄出血

  这把刀,在城里不切菜

  日日夜夜割我的心头肉和寂寞的长夜

  源于记忆又超越历史的神性追求。姚文的诗歌不仅仅是对西藏高原的怀念,更多的是对佛的迷恋与追问。她将自己的情感都融入到一切最原始的生存环境里,最彻底地回到人与自然、人与神性的对话之中,让诗歌抵达那最神秘而又最哲学的神思里。如《问佛》:

  纵然陌生

  却还是痴迷你梵音中

  那没有烟火的气息

  无数次内心的叩拜

  只为你的目光轻扫过额头时

  不被庸人自扰出的藤蔓

  纠缠不开那道悟性之门

  九位诗人的诗歌结集文本让我惊讶与感动。他们有的依然生活在怀化本土,有的与我一样漂泊在外,但是他们的身体流淌的精神血脉,无不都是从个人生命、情感和事业之上的真实体验出发,这些体验都根植于他们的生命地缘。生命可以理解为肉身生命和文化生命,生命地缘也就可以落实到肉身生存地缘和文化生命扎根、成长的地缘。这些诗人们从自我对家乡、生活的记忆里挖掘精神源泉,从历史发展的角度或借助于历史经验,通过剖析自身所处的生活坏境、命运感受,比较清晰地对历史发展的走向、人类命运的前途进行认真思考,并引发读者一同警醒。

  这九位怀化诗人都比较注意地方文化符号的书写,也在这种符号和当下现实的对照中呈现历史的变迁,有沧桑,有欣喜,有失落,有坦然,有眷念,有前瞻。他们的诗歌都从不同角度、以不同风格来呈现历史感,使得诗歌呈现的价值和意义切入到对历史发展的印证与思考上来,反映了怀化诗人的诗歌地方性、传统性与开拓性。

  怀化,终会因这本诗集而记住这九人的名字,也会因为这本诗集而重新书写怀化诗歌的历史。我们终将成为历史,而我们也都会在这历史的沉淀与更替中,走向未来。

  是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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