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要为诗歌的境况下一个精准的判断,不是件太容易的事。近些年来,诗歌总被一些表面的喧哗与浮躁所包围,可其中大多和诗歌本身并没有什么关系,加入了些许炒作甚至恶搞的成分。或许是这些东西干扰了读者的阅读,不少人对目前诗歌的创作状况产生了很多误解,有人干脆宣称诗歌已经死亡,显得耸人听闻。如果抛却那些外在因素,目前的诗歌创作到底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呢?
资深诗歌编辑王燕生指着《人民文学》新近推出的一期“诗特大号”说,这里的好诗就不少啊。从这本刊物上展示的诗歌作品看,涉及的题材领域以及表现形式丰富多彩。他说,这些年来,总有一种声音在责备诗歌,认为我们的诗歌疏离了人民,疏离了生活。而我读这些诗很感动,那些诗表现的就是我们周边发生的事,就是我们心中为之感到欣慰或痛苦的东西,就是我们认同的那些情感,让我们身如其境地进入所反映的现实生活当中,写作者是用真诚的声音道出了诗歌的真谛。
诗歌界多数人也认为,当今是诗歌自身发展比较好的一个时期,现在的很多新人起点很高,他们的创作将中国诗歌总体水平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可以说,诗歌活得很健康。但是也有一些诗歌界人士指出,如果从更高的标准来看,依然有不少需要厘清的问题。
诗人雷抒雁、诗评家王光明认为,读一些诗,常常有这样一种感觉,即有好句无好篇。这大体和诗人思考的匆忙有关,只是捕捉到了瞬间的感觉,而缺少对社会生活的整体把握。《诗刊》副主编李小雨谈到她编辑工作的感受时说,确实在一些青年诗人作品中显得机智多而智慧少,这也许和青年诗人的阅历、学养有关。有时编辑过程中,只要诗稿中有百分之四十到五十的作品能够让我还能拿起来重读,这样的水准就很不错了。诗歌的事急不得,只能是慢慢成长的一种状态。
诗人大解反思了自己及其他一些诗人的创作历程后说,我也时常在想:我们的诗歌到底缺少些什么?像我的诗歌就有许多缺点,而且在许多人那里也存在。我的诗贴近了生活,贴近了自我,有一定的技巧,个别地方也达到了智慧的层面,但也缺少一些很重要的东西,比如关于历史问题、未来问题,比如我们的诗中有没有思想、理想和信仰,而这都是决定诗歌成败的很重要的关键因素。由于我们对现实生活的过度贴近,基本上等于生活或是低于生活;诗歌的口语化也使我们多是在叙述生活,而不是在吟诵,不是在抒情。这就很容易造成琐碎化、平面化和过度的个人化。在更深层面上,很少看到历史的影子。这是我们的生存背景,也是我们的精神背景所致。一首诗没有思想,就没有发现,也就没有厚度和重量。前些年有人提出了“下半身写作”,不管创作上有没有可供汲取之处,但这个口号一提出来,人自身就遭到了肢解。物极必反,也许过一段时间,人们的整合意识、历史意识、未来意识、理想意识都应该出现在我们的诗中。
诗评家唐晓渡谈到这样一个引人警醒的话题。他说,也曾有媒体问我:“诗歌死了没有?诗歌会不会死?”虽然这是个很无聊的问题,细细想来,却发现也并非无稽之谈。应该说,诗歌不会是一下子就横死,但有可能患上慢性病,主要是诗歌精神的流失。人们平时也许不会在意,但这样的缺陷慢慢地积累下来,就有可能造成局部的危机,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可能就太晚了。
诗评家张清华说,诗歌界应该对大众化娱乐倾向保持一种警惕和反思。诗歌和娱乐不是没有关系,比如孔子关于诗歌的界定就很宽泛,他说:“《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草木鸟兽鱼虫之属。”这些功能可以说和娱乐没有界限。但孔子又加了一个最后的边界,就是“《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现在的娱乐化里有一个危险就是“有邪”,有的人对诗歌没有敬畏,甚至想达到一些个人私己的目的。诗歌创作也是大浪淘沙,等到水落石出的时候,我们才能看出什么东西可以称得上是时代的精神符号。悲剧性的时代、蒸蒸日上的时代或一个很平庸的时代,都可能出大诗人,如屈原、李白、陶渊明等,关键是要看诗人能否承担得起这个时代。诗人和时代之间有一个秘密通道,找到了这个通道,就会被这个时代所选择。如果缺少这个精神能力,哪怕写出了很多优秀的作品,最终也成不了大诗人。而优秀的批评家也可以让优秀的作品走向经典化,使诗人做的种种努力价值得到有效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