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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远文:驿路烟尘

来源:沅陵文艺   时间 : 2024-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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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 远 文,中国作协会员/沅陵作协副主席/高级教师


驿路烟尘

1

回到马底驿,是经常的事。因为那是我的家乡。不大,不小,颇有点蛮赫与苍凉。

五十年前,我出生在那个地方,很偶然。母亲十分疲惫地插完秧回来,喝完半碗据说十分难得的红薯稀饭,结果,肚子半夜疼得很,结果,手忙脚乱中生下了我。彼时彼刻,这座古驿道上,不是人们希冀的夜半歌声,而是多了好一阵子讨人嫌的夜半哭声。多少年过去,我并不知道这座驿站,对于我,对于我的父辈,对于我那些熟悉而陌生的乡亲们,意味着什么。

我曾多次想象过,这座普通得再也无法普通的小小驿站,会有着怎样的前世今生与喧嚷哀音,而我作为这座驿站上微不足道的一粒浮尘,又会有着怎样的冷暖自知?后来的日子,有意无意的,我以这座从没有过经纬度的驿站为起点,向东,向西,向南,向北,跋涉过巍穆清傲的泰山,惊悸狂暴的雅鲁藏布,曲水流觞的纳西木府,孟姜女痛哭流涕的长城。渭城的朝雨,阳关的暮雪以及下关风上关花,早已漫漶在一个民族浩瀚芜杂的精神疆域中,一条绵延千里的路,走过太多的谪官逐臣,青衫布衣,差役马弁,亘古邈远的奔跑与叹息,隐于历朝历代的朔风中,零零落落,不忍听闻。也许,这座注定了我人生起点与终点的驿站,曾经的繁华无法与秦淮河相提并论,沧桑也无法与朱雀桥、乌衣巷抗衡,甚至连几声苍劲的胡笳与羌笛都没有,可是,它每一块青石板,每一堵颓壁残垣,都将一些生生不息的庇护与濡养,沉寂在江南乡村的某个节点,付之于企盼,传之于久远。

马底驿,是滇黔古驿道的重要驿站之一。其地,左有龙门宝殿,右有喜眉大山,上有花翎搭桥,下有犀牛镇潭,中有怡溪水穿驿而过。因驿道窝于崇山峻岭之中,一眼很难看到,故有俗谚云“望不到的马底驿,脏兮兮的界亭驿,好玩不过郑家驿,看不到头的星天驿。”

从沅陵县城乘车到马底驿,可以走弯弯曲曲的319国道,耗时一个半小时,也可以走一马平川的常吉高速,耗时三十分钟,也可以晃晃悠悠地途经三五首迁客骚人并不温醇的诗,耗时近千年。

夏日的某个黄昏,有细碎的雨若有若无地飘下来,还没等落地,燠热的灰尘早已仰面迎空熔没了它。这一次,我想慢些,慢些,再慢些,从千年前的那缕烟尘出发,追随一个又一个差弁扬鞭策马飞奔而去的背影,回到马底驿,回到那个不是终点的终点,完成一次没有抵达的抵达。

“砍柴莫砍苦葛藤,有女莫嫁赶马人。三十晚上讨媳妇,初一初二就出门。”“男走夷方,女则居孀。生还发疫,死弃道旁。”透过黄昏的落日,我似乎看见驿道上马蹄声声,烟尘滚滚。迁客戍卒,马帮商旅,熙来攘往。拨不开的云烟,立不定的兰舟,摆渡红尘,羁旅飘摇,断鸿声里,不知归途。“走马调”凄婉的旋律中,石板路已被踩得油亮,马蹄窝盛满血泪,皇帝的圣旨常常累死在路上。鸡声茅店月也好,人迹板桥霜也罢,诸种难奈,只好千年一叹,将一樽苍凉慷慨饮尽……

明弘治年间, “前七子”之一何景明出任云南督学时《题沅水驿》:“小驿孤城外,阴深草树幽。晚凉凭水榭,秋雨坐江楼。绝域鸿难到,空山客独愁。夜深归渡少,渔火照汀洲。”明代大儒王守仁途经沅水驿时亦题诗:“辰阳南望接沅州,碧树林中古驿楼。远客日怜风土异,空山惟见瘴云浮。耶溪有信从谁问,楚水无情只自流。却幸此身如野鹤,人间随地可淹留。”荒草烟火,水榭汀洲,瘴云绝域,鸿雁难至,何等幽深孤凄。及至宋时,率军征瑶的陶弼行军至白雾驿时,大为感叹:“一曲清溪一曲山,鸟飞鱼跃白云间。溪山且要行人到,自是行人到此间。”貌似风致楚楚,实却重峦叠嶂,嵯峨难行。

嘉靖三年(公元1524),明代三大才子之首杨慎因“大礼议” 得罪世宗皇帝受廷杖,谪戍云南永昌卫。《明史本传》曰:“帝怒,切责,停俸有差。逾月,(慎)又偕学士丰熙等疏谏。不得命,偕廷臣伏左顺门力谏。帝震怒,命执首事八人下诏狱。于是慎及检讨王元正等撼门大哭,声彻殿庭。帝益怒,悉下诏狱,廷杖之……慎、元正、济并谪戍,余削籍。慎得云南永昌卫。先是,廷和当国,尽斥锦衣冒滥官。及是伺诸途,将害慎。慎知而谨备之。至临清始散去。扶病驰万里,惫甚。抵戍所,几不起。”

是年十二月十五日晚,天寒地冻,其妻黄娥陪伴着骨瘦如柴,身带枷锁的杨慎,行至江陵驿。眼见爱妻风尘满面,疲惫不堪,再也不忍心让她向前护送,力劝妻子回四川新都老家。临别之际,杨慎悲情填写《临江仙》:“楚塞巴山横渡口,行人莫上江楼。征骖去棹两悠悠,相看临远水,独自上孤舟。却羡多情沙上鸟,双飞双宿何洲?今霄明月为谁留?团圆清影好,偏照别离愁。”(《戍云南·江陵别内》)。逾月,至沅陵马底驿,身心俱损,日益憔悴,感怀身世,思念爱妻,写下《宿马底驿》:“戴月冲寒行路难,霜花凋尽绿云鬟。五更鼓角催行急,一枕乡思梦未残。”妻子黄娥回到新都,看到桂湖景物依旧,物是人非,作《七律·寄外》怀念丈夫:“雁飞曾不度衡阳,锦字何由寄永昌?三春花柳妾薄命,六诏风烟君断肠。曰归曰归愁岁暮,其雨其雨怨朝阳,相闻空有刀环约,何日金鸡下夜郎?”情辞凄楚,催人泪下。果真是,驿路烟尘一路诗,万里关山各不同。

2

马底驿古驿道从古至今,多有迁客骚人从此经过,留下众多无法宠辱偕忘的或悲或喜的诗篇:明何盂春《辰阳道中遇雨》,用陈宪使《马底驿》韵,诗云“曲径绿云定几叉,平原积水尽成漥,夜来檐溜三更急,明发溪流一倍加。泥骨不堪啼野鸟,雷鸣无复采山茶,阴晴客况谙曾熟,远使何愁鬓转华。”“草市人朝醉,畿田火夜明。泷江入地泻,栈道出云行。”(宋陶弼 时任辰州太守);“何事婴麈线,萧萧急暮征。云还助石滑,山不似心平。避漏频移榻,煎茶自冼铛。楼台二十五,听沏短长声。”(候家地 时任辰州推官);“树开林鸟乱,烟重野桥斜。径折多逢石,香幽不见花。青山天际落,白务马头遮。相顾魂宜断,无由觅酒家。”(范东秀 桂林人 贡生)。千年的流风烟霭中,古道西风吹瘦马,一骑红尘感慨生:莫道故乡风物幽,从来王粲怕登楼。一语新凉黄花色,枫叶芦笛吟春秋。

唐代《管城新驿》中曾有这样一段描述管城驿的话:“门衔周道,墙荫竹桑,境胜于外也。远购名材,旁延世工,既涂宣皙,瓴甓刚滑,求精于内也。……主史有第,役夫有区,师行者有飨亭,拿行者有别邸,周以高墉,乃楼其门。”

马底驿驿站,亦曾设有驿丞衙门,在马底驿上街的南侧,距老街约20米,形制比一般的驿站高。离驿站十华里的水边山地处为放马的地方,现仍称牧马溪。驿丞衙门外有鼓乐亭,门厅悬有一大大的“驿”字灯笼。院有前院与后院,厅分东西。前厅正院为办理公文之处,后院为驿卒所居之地。大厅内有花厅、上房,东西有一般官吏住宿房,西面有驿卒房屋。前院下有马厩。同时,另设有监狱。驿内设外委(武职)一员,防兵43名,扛夫75名,驿马48匹,兽医1名。驿署明朝时设驿丞(八品),清时改驿丞为巡检(九品)。

驿站门厅的屋面正脊,高低错落,上下有别,正中仪门正脊高于两侧梢间的屋脊,用以突出仪门的气势,同时上下有错也体现古代建筑的美感。仪门结构由槛框、横披和门扇所组成。槛框的横槛分为上槛、中槛和下槛。上槛和中槛之间叫横披,通常用来挂匾额。匾额的下方是中槛,中槛上对称地镶嵌着雕花门簪,它是古式仪门的装饰物,好比女人头上的冠饰头簪。向下,门扇(就是民间通常称的“门”)之下的部分为下槛,为平常所称的“门槛”。厅院大件如梁、柱、檩、椽,小件如雀替、梁头、月梁、云雾山、云纹花板等都是比较讲究。门扇正中是一对门环,穿扣门环钉于门扇上的金属构件叫“铺首”,一般上面铸刻着虎头兽面,有“镇守”的寓意,颇具威风。大门两端各设石礅一座,底座雕花,其上有石鼓一对,名“石抱鼓”,它们除了具有固定门框的作用,同时能使刚性的古典建筑更富有庄肃的韵味。可惜的是,驿丞衙门裁撤后,清末毁于大火。

马底驿作为古驿站,其残存的街道、院落依旧昭示出曾经的繁华。一条多有损毁的麻石小街弯曲地延伸了一华里多,天井瓦屋两面对峙,鳞次栉比。间或有高高大大的防火墙,斑斑驳驳的墙面上,也已似乎长满了青苔的记忆。小街上的麻石,全是从溪边拾掇的圆圆溜溜的卵石,一个紧挨一个,一圈围着一圈,费力用心地砌成“花好月圆”的图案。历经岁月的风剥雨蚀,虽然许多麻石,已在数百年无数辈人的脚印中缺失,但留存下来的,已被岁月磨圆磨亮的卵石,依然在小巷深处,长年累月的呼吸着,见证着这里,数百年的荣辱盛衰与悲欢离合。

房屋照例多是两层砖瓦木质混合结构,一楼内凹,有宽大的门窗,门口是柜台撑板。二楼木砌外伸,成吊脚阁楼样,正好为一楼商铺和壁廊过客避风遮雨。当街突悬出一个个高高大大的柜台,全用厚厚的松木板清缝合成,显然是做各色生意用的。四合小院,多前厅后堂,两边是木造厢房,天井洞开,阳光从上弥撒,溢满院落,天井正中是旱水池。厢房门窗上有木刻雕花,图案绝不雷同,有游鱼飞鸟,有梅兰菊竹,有飘浮白云,有汹涌波涛,有马蹄铎铃,有辟邪神灵,古色古香,栩栩如生,抚之光滑而有质感。天井屋檐牙高啄,瓦脊上大大的“辰州符”图腾特别醒目,显出一种威压与庄严。天气晴好时分,一方阳光从天井斜斜的透下来,四围雕龙画凤的轩窗顿时活泼有致,让人可以一下子想象到那些久违的荣耀与尊严,美丽与忧伤。

元至元二年(1265),世祖开通京都至昆明驿道,马底驿始置驿,属于元朝大都(今北京)通往中庆(昆明)的中央驿道,中庆再往南,便是缅甸、南掌(今老挝)和孟加拉国(当时属印度),乃名副其实的一条国际通道。

马底驿古驿道距今已有近760年历史。驿东七十里至界亭驿(今沅陵县官庄镇),驿西六十里至辰阳驿(今沅陵县城南驿码头)。

清嘉庆二十四年(1819年)农历六月十一,林则徐被派往云南主考。在那个热不可耐的夏天,由于洪水猝发,官道尽没,34岁的林则徐换舟弃车,从湖北公安进入湖南津市、澧州,4天后抵常德府外。第二天,林听取桃源邑令建议,为避缅甸贡象队伍经过驿舍不敷之问题,一行日夜兼程,过陬市、桃源、桃花源,深夜止宿桃源县的郑家驿驿馆。六月十九,从沅陵县界亭驿出发的林则徐在马鞍塘路遇缅甸贡象,当晚止宿马底驿。他在日记里记载到:“十九日……平明过马鞍塘,遇缅甸贡象过此。二十日……已刻至辰阳驿(即沅陵县城)……云南伴送贡象之员,亦于是日到此,行馆逼狭,邑令张时庵劝余入城住其署中……于县署之后堂下榻。”感于邑令张时庵以纸索书,乃撰书楹帖一联:一县好山留客住,五溪秋水为君清。林则徐从十九日看到象队,一直到二十三日,浩浩荡荡的象队还在沅陵县城经过。这是何等壮观的景象。当年,大清王朝已渐有衰落之势,可携着康乾盛世的余威,这条古道上仍旧是一派繁华景象。

3

据考,驿站从商周邮驿开始。邮驿,是中国古代的一种通信和交通形式。在先秦时代,以车传送称作“传”,步递称作“邮”,马递则称作“驿”。为驿传设置的中途停驻之站称作“置”,为邮递设置的中途停驻之站称作“亭”。秦汉大统一后“书同文,车同轨”,建立了全国统一的交通通信网络;隋唐时代,邮驿盛况空前,筑建豪华馆驿供传递公文人员和来往官员换马及歇宿。唐时邮驿设遍全国,分为陆驿、水驿及水陆兼办三种,驿站设有驿舍。中央由兵部驾部郎中管辖,节度使下设馆驿巡官4人,各县由县令兼理驿事。宋在驿外设“铺”,每铺相距一般为10-15华里。铺驻铺军,负责传递文书,当班的人,腰束革带,悬铃持枪,日夜待命,文书一到,签明时刻即上路奔驰,夜间擎火炬,行人闻铃声必须避让。沈括的《梦溪笔谈》说:“驿传旧有步、马、急递三等,急递最遽,日行四百里,唯军兴用之。熙宁中又有金字牌,急脚递如古羽檄也,以朱漆木牌镶金字,日行五百里”,岳飞一日之内在前线接到的十二道金牌,即是朱漆金字牌。宋代将所有的公文和书信的机构总称为“递”,并出现了“急递铺”。急递的驿骑马领上系有铜铃,在道上奔驰时,白天鸣铃,夜间举火,铺铺换马,数铺换人,风雨无阻,昼夜兼程。

元朝疆域辽阔,为维持庞大的帝国,于是强化了驿站制度,时称站赤。马可波罗所著的《马可波罗行记》记载:“所有通至各省之要道上,每隔二十五迈耳,或三十迈耳,必有一驿。无人居之地,全无道路可通,此类驿站,亦必设……合全国驿站计之,备马有三十万匹,专门钦使之用。驿站大房有一万余所,皆设备妍丽,其华靡情形,使人难以笔述也”。

庞大的元朝蒙古帝国,除了1119处驿站4.5万匹马,还开通了三条中西国际驿道,陆行有马、驴、牛,水行有舟,山行有轿。明代,驿、铺合一,铺兵亦称驿卒或驿夫,以10甲为单位轮流当差,亦称驿传差。驿站配置赡夫、赡马,进站的驿使要持有兵部勘合的火牌才按规定给予支应。每驿相距一般60华里。

到了清代,其交通有六种名称——驿、站、塘、台、所、铺。腹地各省所设的交通站,称为“驿”,军用称“站”,新疆、甘肃、西藏地区称为“塘”,北方蒙古地区称为“台”,甘肃一部分地区又称为“所”。清朝通信时限达到历史最快速度,最快一昼夜可达600至800里。

马底驿系沅水流域陆驿。整个沅水流域驿路可上溯先秦,下至民国,历时2000年。在元代京昆干线驿道由常德、桃源进入今怀化市辖区沅陵县、辰溪、怀化、芷江、晃州,出贵州玉屏县,清溪县、定远县、施秉县、黄平州、清平县、平越州、贵定县等,沅陵、麻阳、靖州、通道也有分支路线通过。

清代主要驿道由京师出发,分4路干线通达各省城,俗称官马大路;自各省城辟支线通地方重要城市,称为大路;自大路或各地重要城市再辟支线至各市镇称为小路,在各道路扼要处设立驿站,构成驿道网。清乾隆、嘉庆时期,对驿道进行整顿和增设递铺。其时怀化境内有通贵州驿道干线1条(即官马大路),支线4条,各县均有小路相通。全区驿道里程2131华里,其中干线726华里,支线360华里。长沙通贵州大道乃自常德桃源入境,经辰龙关、界亭驿、芙蓉关、马底驿、辰阳驿(今沅陵县城南驿码头)、船溪驿、山塘驿、怀化驿(今泸阳镇)、罗旧驿、沅水驿、便水驿、晃州驿至桂榜塘,与贵州驿路相接。其支线有二,一是自辰阳驿往北,经乌宿至王村;二是自辰溪往西,经高村(今麻阳县城)、岩门、石羊铺至凤凰。通广西大道境内支线有二,一是自绥宁西行,经靖州,出贵州开泰再转广西;二是自绥宁南行,经明口汛,甘溪塘(通道县境内),出广西怀远。

湖南邮驿大多在元代建立,延至清末,为三湘大地政治、军事、文书的传递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在湖南省著名的56个古邮驿中,怀化市内就有10个,而沅陵县境内则占了3个。一是界亭驿,在辰州府沅陵县东130里,今沅陵县官庄镇界亭驿。元代置驿,驿西70里至马底驿,驿北60里至桃园县新店驿。明何大复有《沅陵道中》诗云:“暮投界亭驿,候吏迎我前,息待茂林侧,饮马山中泉。落日四岩阴,余阴高树颠,坐久吏人散,浊酤聊自延。”清代,设驿马45匹,排夫75名。二是马底驿。三是辰阳驿,在辰州府沅陵县城南,沅水南岸,今驿码头。元代置驿,驿东60里至马底驿,驿南70里至船溪驿(辰溪县内)。清代,设驿马45匹,排夫75名。另在辰阳驿西30里设乌宿步站,驿西60里设枫香塘步站,驿西90里设葛竹溪步站(今古丈县境),各有健夫4名。

由于沅水自古以来,水运发达,素有“千里漕运不绝”之称。唐武德三年(620),始设清浪、北溶、辰沅水驿,每驿配官船4艘,船夫18名,供地方官员使用,或传递公文、军情。明太祖洪武九年(1376),由界首至泸溪的水驿开通,境内长146公里。设清浪、北溶、怡容水驿站,驻有驿丞。清乾隆二十年(1755),改怡容驿为辰阳水驿站,与辰阳陆驿合并,配官船1只,船夫2名,年支白银52两。清末,一些有识之士遂呼吁兴办新式邮政。光绪 32 年(1906)设立邮传部。此后,原有的驿站(陆驿与水驿)相继被裁撤,并由现代的邮政运作所取代。

如今,我站在古老驿站的街口,看着马底驿略显萧条的长街短巷,断壁间残垣上葳蕤的荒草,深邃了整个驿站的历史。遥想当年野性的篝火点燃的传说。一群群来自草原的汉子,如同马背上奔跑的火焰,用湿漉漉的蒙语,攻城略地,震天呐喊。一匹匹挣脱岁月,搓拢缰绳的骏马,长鬃飞扬,铁蹄脆响,他们用血沁的嘶鸣,威穆的刀剑构筑起一个庞大的帝国。然后,再用一处处驿站纵横他们逆风而跑,逐水而迁的意志,标注马背上放牧东坡赤壁可圈可点的人生。

坎坷的轨迹,有喧嚣也有宁静,有精粹也有齑粉,有道路也有脚印,有出发也有归处,有集结也有离散,有苍凉也有温暖。无数个王朝在这条路上崛起,倒下,又崛起;无数的驿卒,在这条没有止境的路上除了奔跑,别无选择;无数的迁客,在这条旧陌纤尘的路上,“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一些故事里的沧桑,隔着时间,隔着月光,隔着风,隔着雨,隔着云,隔着雪,隔着无数的辗转反侧,纷至沓来,我想把冬日紧追不舍的风寒,关在老街某个店门的外面,把驿路梨花瓣瓣沐歌的温馨搂在怀里,可是,在这个夏日的黄昏,远去的驿站又如何让一个个颠簸的人生妥妥地靠岸?

太阳,从驿站最后的马头墙上缓缓跌落。时光深处,一截截历史的鹤泪风声,怆然而浩瀚。我低着头,细数着一块块赭沁的青石板,以及麻溜圆亮的鹅卵石,一任储存久远的记忆,且温且慢地,蹀躞。

虽然,现代化的海陆空立体交通,日新月异的互联网技术,将千年的驿站变成了历史,变成了风景,甚至微醺的回味。岁月,将所有久远的驿路烟尘,打磨上一层厚厚的釉彩,唯余一缕缥缈的吆喝和远去的铃声……

然而,世异时移,云在青天水在瓶。如今的马底驿,诸多年轻人在外打拼,中老年人在家熏腊肉、磨豆腐,做豆腐干、豆腐乳,独到的风味,使得这些传统农家土特产远销县内外,甚至摆上了中南海的宴席。随着全域旅游的春潮涌起,古驿站保护项目的启动实施,319国道改道工程的进行,马底驿又将重现熙来攘往的一地繁华,倒是真应了一句话:空山新雨人未老,驿路梨花处处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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