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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永灿:蓝眼母鹰

来源:   时间 : 2016-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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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春花开了,桃花开了,路边、水边、田坎上,都冒出了嫩嫩的草尖。春天,真是一个万物复苏、孕育生命的季节。

  我们脱去了冬衣,在禾场坪里举行射箭比赛,额上、脖子上尽是汗水。弓箭都是我们自己做的,把一节小竹子一头削成一个丫,一头插上一根高粱杆,就是箭;把一块竹片弯拢来,系上一根带子,就是弓。我们的箭没有准头,只看哪个射得远,射得最远的是冠军。我们站在这头,把箭“啪”,射向那头的土墙。

  “你们要提防一下岩鹰。”

  每当我们玩得忘形的时候,母亲就这样提醒我们。我们便停下片刻,拿眼睛去寻找我家的母鸡和它的孩子。我家的麻花母鸡张开着羽毛,低着头,在咯咯咯寻找食物,每寻到一样好吃的,就把它八个孩子叫过去。八只小鸡毛绒绒的,走起路来乒乓球样,细跳细跳的,样子萌态极了。母亲要我们提防岩鹰,这几只鸡对我家来说实在太珍贵了。去年,村里发过一次鸡瘟,我们家仅剩下这只母鸡,下蛋的时候,公鸡还是到邻村亲戚家“借”的呢,现在,总算星星之火可以燎燃了。

  它们终于吃饱了,该休息了。母鸡在柴垛旁蹲下来,把两只翅膀搭开,八只小鸡就很乖地钻进去,藏得好好的。

  见它们安然无恙,我们继续比赛。我们每次极力把弓往后拉,往后拉,但是,每次射出的箭却不一样远,有的时候能射到土墙根,有的时候只能射到禾场坪的一半。我们反复试验,结果还是这样。

  正当我们疑惑不解时,母亲忽然“哦嚯、哦嚯”大叫起来,声音急促紧迫,又特别惊慌失措。我回过头,只见一团黑影从禾场坪弹空而起,一下子就高过楼枋、高过屋檐,飞到天上去了。

  岩鹰!是岩鹰!

  我心里顿感不妙。果然,我看到,岩鹰的爪子上还吊着一个什么东西,那东西好像很不服气,还在不停地扭来扭去。

  根据母亲的呼喊,我知道那是我家的麻花母鸡!

  “哦嚯!哦嚯!”驱赶声此起彼伏,附近做工的人也加入进来。

  我一边不由自主地跟着大喊,一边提着弓箭奋力追去。我追过一丘田又一丘田,后面紧跟着几个一起比赛的伙伴。岩鹰在空中飞翔,天空白白的,我们只能看见一团黑影。黑影好像越来越近了,像是要追上了。我举起弓箭,用力拉用力拉,然后随着一声大吼,把箭“嗵”地弹射出去。阳光直射过来,我看不清箭射向何方,只听到“哗啦”一声,什么东西落在前面不远的棕树上,又“噗”地一下掉到地上。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家的麻花母鸡就连滚带爬地从我脚边跑过去,狼狈不堪地跑回家去了。

  天哪!难道我射中岩鹰了吗?伙伴们追上来,他们看到了刚才的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纷纷夸赞我是神箭手,是村里的射箭冠军,不,是世界冠军!可我还在刚才的思考中。我射中了岩鹰?那太神奇了!如果不是,那么我家的母鸡怎么会逃脱鹰爪呢?难道是岩鹰精疲力尽提不起了?不会,母鸡孵小鸡时,在窝里趴了一个多月,不吃不喝,早就瘦得“只剩一个壳壳了”,不要看它样子很大,其实是羽毛张开了,重量还不及一只三钱鸟呢。

  那只岩鹰,此刻正停在山边的一棵鸡爪糖树上。它的一双小眼睛圆溜溜的,泛着一种特殊的蓝光。这种蓝眼睛鹰,我还从没见过呢,它是心有不甘吗?

  母鸡一回到家里,就立刻担负起一个母亲的责任,在禾场坪里四处呼唤自己的孩子。吓得躲在草丛里、柴垛缝里的八只小鸡,一只一只钻出来,它们刚才简直是吓坏了,现在还战战兢兢的。母鸡再次张开翅膀,八只小鸡又钻进去了。母鸡有一只翅膀明显地歪斜了,另一只翅膀的羽毛上还有红红的血迹。

  母亲扬着竹扫把跑过来,要惩罚我刚才的疏忽,但竹扫把并没有落下来,也许她又想起我救回母鸡的功劳了吧。

  但是,我还是不明白,鹰爪下的母鸡是如何逃脱的。

  晚上,父亲回来了。听了我和母亲的叙述,他一言不发,直到吃完晚饭才对我说:“明天跟我上岩鹰岭去!”我知道,父亲是想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想想看,就在自家的禾场坪里,当着那么多人,岩鹰居然敢来抓鸡,不彻底除掉它,今后的鸡啊,鸭啊,小鹅啊,就不可能安生。而要除掉它,当然只有去岩鹰岭掏了它的窝。

  岩鹰岭在我家后面的大山里。它是一座孤立的、非常陡峭的山峰,四周都是岩壁,斧劈过一般,就跟张家界的石壁一样,平常极少有人上去,那里也就成了岩鹰繁衍生息的绝佳之地。

  第二天早饭后,父亲带着套刀、火铳,我们朝岩鹰岭出发了。一路上薄雾冥冥,鸟鸣啾啾,花香阵阵,根本不像是要去打家劫舍的样子。

  我们好不容易爬上山峰,却不见什么岩鹰窝。山上大多是低矮的灌木丛,偶尔一棵松树,也是歪歪扭扭地长在石缝里。我们不得不沿着山脊寻找。山脊窄窄的,两边是陡峭的石壁,如果长点植物还好,有的地方寸草不生,走在上面不免提心吊胆,心里发麻。我怀疑这里到底有没有岩鹰窝。

  “走,就在前面!”父亲胸有成竹地说,他是一个有经验的猎人。

  我望望前面,果然看见一棵歪脖子松树上,有一个脸盘大的鸟窝。

  我们走近一看,不禁对看一眼:松树长在直立的石壁上,而且是向外伸展的,也就是说,松树是悬空的。父亲瞄了瞄周围,周围没有一样东西够得着它,就是有一根竹竿,我想也未必够得着,何况这是石山,根本长不出竹子。父亲再把目光投向我,我知道父亲的意思:让我爬树。我不能让他失望,何况,不说爬树,就是爬光溜溜的竹子我也不在话下。

  我在掌心里吐一口唾沫,搓一搓,开始朝树上爬去。我抱着树干,身子一缩,双腿提起来夹住树干,然后身子一伸,双手伸上去抱住树干,又把身子一缩,双脚夹住树干,又把身子一伸,双手抱住树干……就这样一下一下往上爬。我不敢看下面,下面是万丈深渊,我怕万一失手。父亲比我更紧张,我听到了他粗粗的呼吸。

  我爬到一个树节上,稍微缓了一口气,然后继续爬。我的手湿巴巴的,身上也湿巴巴的,头发也湿巴巴的。

  我终于攀到了树枝,够到了鸟窝。

  “有蛋吗?把蛋全部掏下来。”父亲在下面喊。

  我把手朝鸟窝伸去。你猜里面有什么?里面有四只小鹰!闻到动静,四只小鹰立即摇摇晃晃站起来,张开黄色的小嘴巴,“吱吱吱吱”地,以为我是它们的妈妈,来给它们喂食呢。看样子它们饿得不行了。

  “没……有……”不知为什么,我第一次对父亲撒了谎。

  “这个季节了,怎么会没有蛋呢?”父亲很疑惑。

  就在这时候,危险悄然而至了:一只岩鹰无声地飞过来,擦着树枝,在我头顶上不住地盘旋。我一下子紧张起来,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害怕。我连忙收回手,死死抓住树枝,把身子紧紧贴在树干上。

  父亲举起火铳,朝着天空“嗵”地放了一枪。岩鹰拍着翅膀躲了一下,可不一会儿又来了,而且离我更近了,这回简直近乎于疯狂,有几次甚至碰到了我的头,要不是有树枝挡住,我想它一定会直接攻击我的!

  但它没有攻击我,好像只是在警告我。

  我看清了,它就是昨天抓麻花母鸡的那只岩鹰,它的那双蓝眼睛,依然泛着蓝幽幽的光亮。

  我忽然明白麻花母鸡为什么能够逃脱了,一定是那只岩鹰看见麻花母鸡也是一位母亲,它心慈爪软了,爪下留情了。我同时也知道了,为什么那只岩鹰会铤而走险,公然跑到到我家禾场坪去抓鸡了,因为它也有四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我从树上慢慢滑下来。

  我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这个季节,怎么会没有蛋?”父亲还在自言自语。

  我没有搭理他。

  几天以后,我遇见村里的老猎人艾爷爷。艾爷爷告诉我,蓝眼睛鹰是一种最善良的鹰,平常以食腐为主,不到万不得已,它是不会伤及别人性命的。

  啊,我仿佛又看见那双蓝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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