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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一枫,被小说虚构的人”

来源:向春霞   时间 : 2015-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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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5年5月,《十月》杂志首篇就推出了石一枫的中篇小说《地球之眼》。一时间,洛阳纸贵,热评如潮,师力斌如说:“《地球之眼》思考了一个困扰中国发展的精神问题,同时也是人类面对的难题:一切所谓真理、正义等宏大叙事烟消云散之后,人类还寄希望于什么?在西方,上帝死了,人的主体性死了,真理死了,科学备受怀疑。在中国,人们的精神信念也大打折扣。某种程度上,《地球之眼》的故事就是所有人的故事。”

  新浪博客网友“映霞芦花”说:“这是给我震撼的一部小说。作者富有良知和社会道德责任感,说出了国家和社会的腐烂的窗口和疼痛。作者石一枫应该做国家领导人。”

  “q古渡老街”赞誉:“生子当如孙仲谋,文章要读《地球之眼》。”

  笔者疏延祥说:“读完石一枫的中篇小说《地球之眼》……这是我第一次读这个出生于1979年人的小说,我感到他比徐则臣(1978年出生)要走得远一些。”

  重庆的笔者周其伦说:“读了《地球之眼》,我特地去网络上找寻‘石一枫’,遗憾的是知之甚少,作为一个青年新锐作家,石一枫以自己戏谑幽默的京味语言、亦庄亦谐的叙述风格被誉为‘新一代顽主’,拥趸甚众。”

  事实上,石一枫并非名不见经传,他是《当代》文学期刊的编辑,阅文无数,这些年来,他一直在蓄势待发,霍霍磨刀,读者要寻觅起他来,恐怕用“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来比方更恰当一些。石一枫的评论文曾不下三十余篇,他的评论常让读者觉得比原著更为精彩,他所评之处,如其常用的词概括:干脆利索。事实确实如此,读他的评论感觉真是毫不浪费时间。《地球之眼》获得了第十六届百花文学奖和《小说月报》读者奖,这绝非偶然,在《地球之眼》之前,他曾比较成功的创作了二十余篇中短篇小说,诸如:《三个男人》、《世间已无陈金芳》、《放声大哭》等。但这些小说相对《地球之眼》,只不过是热身作品,直到《地球之眼》出炉,才让读者对这个养在深闺少人知的文学才俊另眼再看。因为无论从语言穿透力、知识结构、文章结构和意识形态提升方面,石一枫的写作都更为成熟了,乐观的看来,是为低俗小说、虚幻小说以及做作小说指引了一条“古道西风瘦马”之路。

  石一枫是地道的北京人,其语言滞留着明显的“京片子”痕迹,幽默又不乏睿智。在小说里,如若语言表达一味的走正统、严肃路线,那么读起来和理论教科书同味,即使情节再巧妙,也有与和尚念梵文经一般的嫌疑。《地球之眼》做到了可以让读者的眼球目不转睛,这是通俗畅销小说中的精品,但假如石一枫只是一个劲的滥用“调侃”式语言,比如:“对于理科生……下载‘毛片’是为了在右手的帮助下抚慰肉体”、“狗屁哥”等等,这些粗俗的语言背后没有文化支撑那小说就变了味了。不过,《地球之眼》表俗内雅,“譬如阮籍、金圣叹和唐寅,骨子里都是些轻佻的人”、“农耕文明是否终将海洋文明打败?”、“官僚体制是否扼杀了中国社会的创新能力?”、“是儒家道德还是法家道德?内心道德还是社会道德”、弗拉基米尔-伊里奇的“超实用主义民间哲学家”是石一枫要真正表现的思想内涵。他的独特写作让读者在众人寻他千百度却能在丛文里一眼就可以发现在灯火阑珊处的石一枫。

  《地球之眼》让读者令为叹止的是李牧光那匪夷所思的丑性:“李牧光或者全身赤裸,或者穿着一件皮质小内裤,或者嘴巴里塞着一只粉红色的小塑料球;他有时趴在桌子上被东欧女人用皮鞭打屁股,有时像狗一样被拉美女人用锁链牵着满地爬,有时被亚裔女人绑在钢管上……而这些照片都是从同一角度居高临下拍摄的,显然来自与安置在天花板边缘的摄像头。”

  对“旷古奇才万人迷”的形象,石一枫增加一些哲学元素,这些元素在庸常的“我”是玄虚而不可及的,如:“汤因比的《历史哲学》、斯塔夫利阿诺斯的《1500年以后的世界》和费正清的《剑桥中国史》比之类的。”,《历史哲学》有12卷,《1500年以后的世界》有30章,《剑桥中国史》有15卷,17册,粗略的估算,三块大部头大约20册,每册40-50万字,有800-1000万字。这个数字是什么概念呢?不妨看看祝勇对有460万页10亿字的《四库全书》所做的测算:

  我们不妨做一道算术题:一个人一天读一万字,一年读400万字,50年读两亿字,这个阅读量足够吓人,却也只占《四库全书》总字数的五分之一,更何况面对这部繁体竖排、没有标点的浩瀚古书,一个职业读书家也不可能每年读400万字。一个人至少需要花上五辈子,才能全部领略这座纸上建筑的全貌。

  安小男一个学期四个半月一百三十五天,就轻松地将三块大部头读完了,职业读书家以每天万字的速度阅读,需要八百天,也就是两年多的时间才能读完的哲学书,安小男仅花了职业读书家七分之一的时间。从速度和效果看,安小男不仅做到了一目百行还做到了全盘消化。即使是石一枫必须要“吹牛”,这个牛吹得还是很让人心悦诚服和赏心悦目的。从这几本天文数字的哲学大杂烩来看,安小男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天才,天才意味着前途无量,但如果石一枫仅仅只写一个理科绝世通才,读者嘘吁一番也就罢了,要把安小男这个人间悲剧做实了,石一枫在安小男的悲剧命运编排上可谓煞费苦心。

  安小男的首次落魄经石一枫轻洒几笔,就赚足了读者对安的同情。石一枫把庸常之琐碎无形之中提升到了哲学高度,使其文阅读起来耳目一新。比如哲学里的“应然”和“自然”概念,石一枫又把道德高下和现实需求进行了一场殊死较量,在“我”的戏虐式玩笑的对白中,让读者被安小男的“应然”和道德准则下的坚定的执着所触疼,安小男将李牧光送上了审判席事实上是“应然”的哲学态度,否则就不会有李牧光等卑劣之人的下场,所不幸的是,安小男的自毁式的胜利,无异于杀敌一万,自损三千。

  《地球之眼》的结构编排得很成功,故事布局精巧严谨,人物出场的先后顺序也井然有序,整篇文章里几乎没有一个多余的人,只用了八万多字就把社会百态跃然于纸上,又正面通过对文化领域、跨国金融、地产领域某些黑暗事件的指认侧面体现了社会发展过程中暴露的道德弊病和管理者的执政水平。石一枫尤其擅长小说的构思,他的另一部短篇《三个男人》,构思和结构也很出彩,漫不经心的作着厚厚的铺垫,直到故事的末尾才将铺垫下的真实意图掀开,展现在读者面前的总是另一副出其不意的画面。

  石一枫揭露了“我”寻求短期利益出地摊书为揭示教育产业化、商教授之流不学寡术,博名求利的伪学术、文化娱乐化低俗化、“我”和郭雨燕的肉欲爱情观为片面追求西方自由化生活的爱情观、安小男受“我”的欺骗给李牧光出国写论文为从银行失业沦为校漂和“职业枪手”、张艺谋电影现象——自暴家丑做、我收受李牧光给“我”儿子满月的黄金坠子被收买、“黑拆迁”等社会现实。他将“恋爱就是上床、结婚就是大肚子”性开放带来的婚姻危机造成了社会危害进行了勾勒,比如“我”和小张奉子成婚的诙谐之情形。

  《地球之眼》不仅是对文学的献礼,同时也是对执政官的警示,遵守法律的人不一定遵守道德,理想社会靠法律手段是无法实现的,石一枫借安小男“幼稚”的道德论给来之不易的红色江山提了个大醒,“映霞芦花”的戏虐,更是一记警钟。《商君书》里,鞅的《去强篇》提出“以强去强者,弱;国为善,奸必多。国富而贫治,……重贫者弱。国有礼有乐,……必兴至王。 国用诗、书,……按兵而不攻,必富。鞅所在的时代是奴隶社会,且提出了法制大过于政治,相对于之前的王治是一种进步。战国时期,墨子主张仁义一统,以天为法,他的思想表现在“尚贤、尚同、节用,节葬、非乐、非命、尊天、事鬼、兼爱、非攻”几个方面,墨子对学生魏越说:“国家混乱,则语之尚贤尚同;国家贫,则语之节用节葬;国家喜音沉湎,则语之非乐非命;国家淫僻无礼,则语之尊天事鬼……”墨子认为百姓困苦是因为“别相交、交相贼”、“亏人而自利”造成的,他提出理想化的举措:“有力者疾以助人,有财者勉以分人,有道者劝以交人。”,这在《地球之眼》里,富二代李牧光没有出国之前做到了,以财者勉以分人,但到了西方以后,李牧光以“我们美国人”为荣,思想、人格、身份迫不及待的脱东入西,听“我”引荐了安小男以后,安小男的拮据窘困并没有引起李牧光内心的恻隐仁慈,而是巧妙的利用“乐善好施”的概念从安小男合理榨取其天才的脑黄金。1978年,在湖北随县出土的战国曾国君主曾侯乙大墓的编钟有2米多高,承重五千多万斤二千多年不倒,这种耗费大量人力财力的奢侈品,是墨子尤为痛恨的,因为这种东西只对君王有用,对百姓无益。李牧光受到安小男的技术威胁后,力图收买“我”,他递过来一枚巴掌大的纯金命长命锁,实心的,够换一辆越野车了,这和战国的编钟之醒世意义是左右不离其宗的。

  安小男对道德的纠结其实也是现代许多作家和思想家思考的命题,他曾自诘道德安在?安小男替所有的弱势群体发出了一种痛彻骨髓的感叹:“怎么有人活得那么容易,有人就活得那么难呢?”安小男的悲剧比常人的悲剧更为惨烈,因为他不只是一个常人,还是一个天才,连天才都无门,还有什么良知可以维存?当守礼守节者必须为违反道德的人殉葬时,我们可以目睹僭越者们正踩着殉葬者的尸体寻欢作乐。

  对于安小男的问题,“我”没有给出答案,石一枫也没有给出答案,这个宏大的哲学问题不仅困惑着古代学者也困惑着现代学者,或者还会困惑更多智者,怎么解决?还是留给未来不断探讨的文人和思想家们吧!但作为作家来说,石一枫的义务和社会责任已经尽到了,一个作家能做到“天下之物无涯,吾之格之也有涯。吾之所知者有量,而及其致之也,不复拘于量”已难能可贵,从《地球之眼》看石一枫,他的写作在道德和良知的理性路程上已走出了很远,已经远远地把这个背弃道德的社会甩开了很远,我们对石一枫充满了更高期待和要求的时候同时也对他心满意足了。

  恩格斯曾说:“每一中新的进步都必然表现为对某一神圣事物的亵渎。”在李牧光一族崛起的时候就是安小男一族死无葬身之地的时候,反之亦然。

  《地球之眼》最有意思的是,“我”和以发生在“我”周围的一切的人和事竟然比现实还要真真切切,而石一枫本人,全然不存在,他本人的存在像是一种虚幻,极像是一个被小说虚构的人物。因为“石一枫”离我们太远了,而“我”却那么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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