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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稳江:高原赶花

来源:长沙晚报   时间 : 2024-0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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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底的西藏,夏天已经渐渐隆重。

远远望去,海浪一样的千山万壑,一片苍茫。奇峭而遥茫的山梁之上,海市蜃楼般散落着的零星村庄,与那不多的绕房树木一起,成为这苍茫世界里的生机所在。

而近处,绵延起伏的沟壑坡地里,除了零星的白杨树,蔓延开来的便是叫作砂生槐的植物——黑褐色的枝干长满像狼牙一样尖锐的刺,紫色的花儿甚是繁密,一小朵挨着另一小朵,在五月底的高原上流泻铺展,仿佛紫色的绸缎。淡淡的花香,让路过的人都忍不住驻足深吸一口气。

山野的鲜花盛开,总是让人感觉美好,天、地、人、花,无论怎么安放都是一幅和谐的画面。

驻泊在花海的浪潮和阳光的和煦中,我像所有外来的观光客一样停留拍照。突然,两位皮肤黝黑的汉子闯入了我的视线,他们正从皮卡车上往花海中搬运蜂箱。顷刻间,蜜蜂们嗅着花香一路追踪而去,似千军万马云集,安营扎寨后便开始“赶花场”。

从城市流窜至梦想中的天堂,职业的习惯让我忍不住打探他人的故事: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是才入门不久的新手蜂农。而来自三千公里之外的他,姓伍,来自浏阳,曾经在西藏服兵役长达14年之久。退役之后,这片土地依旧是他魂牵梦萦的地方,这才有了后来五次上高原援藏的经历与故事。作为县里多年来首位援藏的农牧技术人员,在这片号称“世界屋脊”的雪域高原上,是他手把手教会了藏族同胞养蜂并踏上甜蜜的致富之路……

游客寥寥的高原乡村,依旧是时空中一片安静、素朴的所在。远离尘嚣,他们并不介意我仅仅只是偶遇的观光客,热情地将我邀至马路对面的蔬菜实验基地参观。

在内地,这个季节是美好的,草木葳蕤、万物并秀让人沉醉。而对于4000余米海拔的高原而言,大地仍是以沉寂的铁灰作为主色调。沉默了数月的土地被庄稼人用马拉着木犁一圈圈划过,希望随着种子一起被埋到了泥土之下,等待着生根发芽。

“扎西德勒……”

耳边是呼呼作响的风声,因为刚刚搬运完毕加上高原缺氧,他的呼吸有些粗重。田地里,三三两两散落着正在耕种的人群。尽管语言不太通,藏族同胞的脸上,笑容仍然蔓延成一片,纷纷表示自己认识这位常来村里做技术指导的援藏干部。

见到有陌生人同来,大家争先恐后地充当起了雪域高原的代言人,从携带食物的器皿中分出一些奶茶和糌粑来,请我们共同品尝。

田野里,不知道是哪位低头劳作的阿佳(藏语意为“大姐”)起了一个头,欢快的歌声响起来,居然是一首《坐着火车去拉萨》。尽管藏、汉歌词不一样,但曲调的熟稔与亲切,促使我产生了对乡土的另一种错觉。或许,他们是想用它来表达对我的欢迎,又或许,他们只是想用它来抒怀那醉在神话天堂里的梦想……

哈——呀拉索——呀拉里索——

一首结束,再唱一首,阿佳们的歌曲声调突然变得深沉而热烈。随着歌儿在风中飘散的,还有女人们鲜艳的裙摆。扎西(男人)们,轻轻地和着节拍,也加入到了这个大合唱的队伍中来。头帕与长袖,劳作与舞蹈,一行行来自远古的歌谣,如行云流水一般,与现实交织成了一个迷幻的梦境。听不懂具体唱的什么词,心却像被高原的风鼓胀起来了,无端地涌起莫名的感动。

这一刻,云色和风声似乎隐逝了。像极了一个久远的梦境,只需要静观与聆听即可。

“是藏语版的《故乡情》。”他轻轻地说。

一如不知道那些适应性强、耐干旱瘠薄土地的砂生槐,是如何生长并绚烂成一片片花海的,我突然意识到:并不是世间的一切故事和隐秘情绪都可以被打探。砂生槐花儿一年一年地开放,已经成为了高原上的日常。风景连向他们的家园,这一刻,那些花儿多少会因为有人停顿和投入变得更加绚丽多彩吧?

极目远眺,远处是奔腾不息的雅鲁藏布江,江水昼夜不息地流淌于广袤大地之上。而被江水偎依在怀中的则是皑皑的雪山,更像是一位执着的坚守者,带着一抹超脱与淡然,静守这一方清宁,与世无争。

就像这些歌声,悠然而来,飘然而去,成为世人追逐天路的另一重境界。没有故事,便不是远方。时至今日,我亦想将这个下午收获的感动摊晒出来。

回程的时候,已是薄暮时分,最远的天边,横着条状的金色云彩。就在我转身的一瞬,风旋起路边砂生槐的花瓣,落在脚下,格外美丽动人。

或许,我们都是这片神秘不可言说的土地上的匆匆过客。踏访与回到泥土,我们都一样,只是从心里长出了不一样的形状。而我,何尝不是目睹见证了人生中最为盛大的高原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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