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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为了“选题自由”,可以“拼”到什么程度?

来源:中国出版商务周报 | 孙 珏   时间 : 2023-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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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我们在一次与编辑的对谈过程中,发现一个有趣话题:编辑们都在梦想有“选题自由”(当下有“水果自由”“财务自由”等等说法,我们暂且移用下)的一天。这个概念,太值得探讨。编辑维度的自由到底能延展到什么程度?编辑曾经为了捍卫自己珍视的选题付出了哪些努力和代价?为此,我们特邀头脑和动作都异常活跃的编辑老师加入探讨:编辑为了“选题自由”,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那些猛烈地为维护“选题自由”做过的争取

我生气地冲进领导办公室,还掉了眼泪

安 素(资深策划人)

我们公司(一个出版社的外地子公司)其实在选题方面是比较自由的,但这几年因为疫情原因,行业整体状态不好,所以也在收缩产品线。这两年我遇到的是已有选题出于公司整体经营状况考虑要被砍掉的危机。

我差点儿被砍掉的是一个“公版书”系列。事实上,这个系列有十几本,经过两年操作,已经进入清样阶段,公司说要推迟出版或者不出版。这对我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如果说是一两本书我还可以跟译者交代,但十几本书,几百万的字数,如果出版被取消我都觉得我没脸在这个行业待下去了。我跟公司至少争取了3次,领导估计不想正面冲突,总是说“稍等等再看”,最后一次我很生气地直接冲进他办公室谈,还掉了眼泪。

我本人很少示弱,我老公对我的评价就是“从没见过你哭”,也许是眼泪有用,也许是整体经营状况缓解过来了,总之最后领导绿灯放行。

选题无情被毙,最终说服BOSS

施 然(新星出版社幻象文库编辑)

“拼命要出的书”太真实了,“选题自由”真的是需要编辑为之“拼命”的事。有的时候是和BOSS“拼命”,有的时候是和营销、发行部门的同事“拼命”,还有的时候需要和版权代理商“拼命”(一般是版权书)。比较“激烈”的争取过程有两次。一次是美国科幻作家约翰·斯卡尔齐的新作《怪兽保护协会》,在3天时间里见缝插针读完了书稿,这样一本充满吐槽、冒犯但又恰到好处,会给人带来快乐的科幻作品是近年非常罕见的,但是一大阻碍是故事发生在疫情大封锁背景下,在2022年3月的情境中稍显敏感。但是宅家、失业刚好是现实生活的真实写照,接地气恰好也是这个选题的迷人之处,转换看待问题的方式,敏感点一定程度上也可以成为优势。于是在过了组内讨论这一关后,“宅家”成了选题亮点,它与独特的怪兽美学、好莱坞化叙事、高口碑、作者重磅、爆笑又治愈形成了“六边形战士”之势,结合视觉化的选题分析和多维数据支持,以“首印量可以不那么高”通过了选题会。另一次是“刘慈欣中短篇小说精选集”的双语版本,最初接到书讯、拿到篇目时心情复杂:一方面21篇小说都是大刘极具代表性的作品,而且英文版由《三体》译者周华等资深译者操刀翻译,由老牌科幻品牌Tor主持出版;另一方面选题有两个鸡肋,一是单篇作品均已在其他地方刊载,二是大刘的小说在国内是否有追求双语版的市场需求。进行了大量背调和分析评估后决定提报选题,获得了部门支持,然而在选题会上无情被毙,矛盾点还是中英双语的读者群体太模糊。会后进一步对21篇短篇的获奖情况、收录次数,以及市面上有动销的大刘作品集所收篇目、开卷数据进行了交叉比对,发现在诸多选集争奇斗艳的环境下,大刘短篇集正是需要精品化的时候,于是在和组内同事确定了分辑策略和精品化路线,选择走与企鹅小黑书相似的路线,最终成功说服BOSS,签下选题。

现在想到那本书还是会“觊觎”

胡晓宏(湛庐文化第三出版事业部策划编辑)

怦然心动的选题一定遇到过啊!在过往的编辑生涯中,曾经有过一个世界史选题,作者相当有知名度,可以称得上是世界级大牌作者。另一方面,这本书10多年前也有过畅销纪录。拿到选题审读后,作为编辑,深感能做这样有分量的大作一定会是职业生涯的高光时刻。以至于在其他流程还在进行中时,就已经有了基于这本书的策划,主动做了很多“构思”,并在第一时间提交了详细的选题评估。为了争取版权和选题,连策划营销方案都做到了尽可能完备。但由于多方因素,最终这本大部头世界史选题未能拿下。其实不只作为编辑的我觉得遗憾,很多同事也都因错失一本好书而遗憾。无论如何,现在想到那本书还是会“觊觎”。

给我最后一次为它辩护的机会

刘麦琪(明室Lucida日文编辑/日文部版权负责人)

我被主编喊来接受这次采访,是因为我有一本书上了4次选题会,几乎要放弃了,最后一次的挣扎才让我成功通过了这本书——《明天开始做出版》(暂定名)。这本书的作者岛田润一郎在日本经营一家名为“夏叶社”的独立出版社,至今已有14个年头。全司上下只有他一个人,负责从选题策划到宣传发行的所有流程,俗称“一人出版社”。这本书记录了他从业的初心,也记录了他在做出版的过程中经历的困难和感动。我被试读的前言部分打动,决定报选题试一试。

我们的流程是先通过外部资料进行大致判断,如果觉得好再去申请样书。第一次上会时我提供的主要是数据内容,比如日本亚马逊平台上的评价人数、评分,在同类书中的表现,作者的知名度等。这次上会很顺利,大家觉得书名很吸引人,很期待进一步评估内容,于是会后我便向版代申请了样书。但看过内容后,我开始有些不太确定。这本书内容与我预设的很不一样。首先,形式上原来以为是讲故事的类小说,没想到更偏散文。这种表现形式是否有些超前?其次,作品的气质不是预想中的热血奋斗,作者开局只有迷茫,中途满是挫败,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书,居然也敢直接开公司……本人大受震撼。最让我担心的一点是,他讲述的内容过于个人,他独特的经历意味着别人几乎不可能从中学到什么。这是一本需要人静下心去阅读的书,也是一本“没有用”的书。直白点说,就是不够市场。

作为新人编辑,我还是希望更谨慎一些,多听听同事的意见。第二次上会时,我不仅说了内容“足够真诚、能打动人”的优点,也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岛田在书中传达出来的价值观,和我们“书与人”系列是无比契合的,如果“书与人”系列还要继续做下去的话,这本无疑是很好的选择。但问题是,考虑到《书店不死》和《做书这件事》平淡的销量,“书与人”系列真的还能继续下去吗?

那次会议的结果是再考虑一下,让另一位同事帮我再看看内容。第三次上会,同事得出的结论和我差不多,也觉得不好判断,担心市场表现。拉扯这么多回,我能感觉到大家普遍不太看好,自己也越来越没信心。赵磊老师(副主编)说,如果看不准又没那么喜欢,要不就算了。我当时也想,要不就算了。

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天我下班坐地铁回家,感觉有点疲惫,突然就想读《明天开始做出版》。可能是那时候,我内心已不再把它当成选题,不再需要用一个编辑的眼光小心审视它,真正卸下防备去享受夏叶社的故事,我才发现,它真的太好了。它就是我想要读到的书,也希望这样的书能被更多人读到。

我带着它第四次上会,说请给我最后一次为它辩护的机会。岛田开出版社的初衷,是因为与他关系很好的堂哥突然离世,他想制作一本书抚慰亲人的伤痛,也希望通过这种方式稀释自己的痛苦。但他内心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在制作的过程中几次推翻重来。就在他还在摸索的时候,日本突发大地震,太多人的死亡,让岛田感觉自己的价值观要崩塌了。为了哀悼亲人做的书,在灾难面前,太廉价也太无力。岛田去灾区做了志愿者,回来之后他重新思考自己到底想做什么样的书,到底想为了谁而做这本书……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讲的,脑海里不断闪回那些带给我感动的片段,我似乎是如实把它们描述了出来。同事们都说被我讲的内容打动了,当希颖老师(主编)忽然说:“那我们就报价吧”时,我还没反应过来:“啊?这就报价吗?”真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总之,现在已经顺利签下这本书的版权。“书与人”系列最早由希颖老师策划,其实她一直想让更多人了解做书人的故事,让更多人知道出版业、书店的“紧要”。这也是吸引我来到明室的原因之一,只是没想到我能为这个系列再续一部作品,还真是书与人的奇妙缘分呢!

获“自由”的项目反响如何?

安素:我进这个公司就是因为有相对大的“选题自由”。刚进公司时领导就提醒我“选题线要凝聚”,我一直很在意这个意见。这个建议的背景是,现在是信息过剩时代,如果今天做这个领域,明天做那个领域,别人很难记住你。在一个领域深耕更容易出成果。我也发现,在做选题策划时,男编辑和女编辑有很大区别,男编辑倾向于做一个凝聚的产品线,划分自己的范围,女编辑则很少做这样的“地盘”划分,更多出于兴趣爱好。或许这也算男女思维的区别。

前两年公司对我的选题策划是不设限的,我个人的兴趣在文艺类书籍,但文艺类书籍有一个特点,就是它的主题会很散。特别是我的线索以文艺名人展开,会涉及多个领域。比如我做了坂元裕二(剧本)、涩泽龙彦(文学)、《我和所有事物的时差》(诗歌)、《唐人街内部》(美国国家图书奖小说),接下去还有安西水丸的漫画《普通人》、高峰秀子的随笔《一个人的巴黎》、李小龙传记。如果不是文艺青年很难看出线索,但我一直觉得文艺青年是一个立体画像,而不是枯燥地被分割在“小说、诗歌、散文、纪实”的分类中,我做的这些文艺选题他们会看。这些书我都印了“小阅读·文艺”标志。事实证明,这些选题是有市场的,基本销量都在8000册以上。

施然:《流浪地球》《时间移民》《带上她的眼睛》反响还不错,它一定不是大刘销量最高的作品,但一定是品质感爆棚的一套,作品的人气保证自不必说,强势的视觉设计和团队伙伴的共同努力为这些书打下了扎实的基础。《怪兽保护协会》成功签约后,陆续登上了《纽约时报》畅销书榜单,被2022年Goodreads读者票选为十佳科幻奇幻,后来又相继摘得2023年美国图书馆协会亚历克斯奖、2023年轨迹奖最佳科幻长篇奖,并且成为今年雨果奖最佳长篇的热门候选作。中文版编辑过程中,邮件邀请作者斯卡尔齐写了一封给中国读者的信,揭秘“怪兽”创作中和出版后的趣事。9月前后我们制作了少量先行试读本,目前参与试读的读者都反馈了还不错的阅读体验!

胡晓宏:除了常规社科书,我还在负责日历书以及类文创产品。基于编辑经验以及市场经验,肯定有自己想要主动做的选题。像之前负责了与大英图书馆联名的珍藏历,而后主导了从这本日历书衍生的一款文创挂历“墙上美术馆”。这中间夹杂了很多沟通和反复,因为文创日历是公司的新尝试,但公司会在一定条件下(当然要考虑成本以及调性的把控)出让“选题自由”。对于编辑来说,这绝对是让自己有十足动力去做一本书的充分条件。“墙上美术馆”的内容“底色”就足够精彩,一方面是在做大英图书馆联名日历书的时候,积累了足够多的内容素材;另一方面是它在满足了作为编辑本身对艺术类创作的喜爱基础上,又恰恰匹配市场及读者的预期和偏好。这款挂历被小红书种草,被多个直播间选中,可以说是做得很开心。

做自己热爱的事情,就会不计较为项目付出时间和精力。尽力争取内外部资源。如果做了自己喜欢的选题,同事也会被你的热情和真挚打动,自然就会得到很多支持。

极力想出的书却在别家爆火?

安素:上届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安妮·埃尔诺的作品,我们的另一个编辑,在她得诺奖之前曾经报价,但当时公司开始限制外版选题引进,报价流程慢了一步,没拿到。

施然:自己极力争取想出但没出,然后发现过了一年两年也没出版的情况其实也很多。自己极力争取,过五关斩六将成功通过选题会却没有报价成功、万分遗憾的也很多。比如贝基·钱伯斯的“人与机器两部曲”《A Psalm For the Wild-Built》,2022年雨果奖最佳长中篇,心目中科幻版的《一个人的朝圣》。自己极力争取没有通过选题,看到其他出版品牌出版后买来支持的也有不少。

胡晓宏:目前还没遇到。个人理解,对于书来说(其实市场每年火爆的百万畅销新书也不多)没有那么大的偶然性吧。一方面是内容本身,另一方面还要策划和营销加持。加上现在新媒体营销变革,能从选题就定夺是否畅销的难度已然在增加。

今年,您手头上比较满意的书?

安素:我一直在跟进的一个书系“在野”,今年有两本很好看的书《南方来信:1980年代上海少女香港沉浮记》和“平如美棠”系列的第三部《美棠来信:我们一家人》。这个系列是“民间叙事”,“民间叙事”中又数“民间书信”最为坦诚、私密、原生态。在编这个系列的过程中,我又发现以年代划分的民间资料,是那个年代最好的注释文件,对理解现代中国非常有用。目前从我们得到的反馈来看,大家都觉得内容非常好,要获得市场成功,关键在做好传播。

刘麦琪:今年日文组似乎相当惨淡,如果“项目成功”的标准是卖得好不好,那……那好像就没的说了。如果是个人看法的话,我比较满意的书是《负零》和《浮云》,它们毕竟是我进入明室之后,真正意义上从头到尾负责的两本书,感情还是很不一样的!

施然:目前比较满意的有《艾比斯之梦》10周年版,日本科幻怪才山本弘于1996年创作的机器人科幻,2013年首次在国内出版就获得了极高的口碑,之后绝版了几年,这次是在不少读者的期待下再版。上市3个月实现了加印,算是阶段性的小成功吧!一方面是作品本身带来的,文本在众多AI科幻中拥有独树一帜的质感、预言性和文学性,完成了对阿西莫夫机器人三定律的逆向演绎,不仅在科幻爱好者中口耳相传,也打动了很多文学爱好者。另一方面,先前的版本积累了很好的读者基础,稳居豆瓣科幻小说排行榜TOP100,这次再版在保留插画艺术家江杉经典插画的基础上进行了全文修订和视觉升级,获得包括日语译者丁丁虫、科幻作家宝树、机器人文本研究学者程林等科幻作家、评论家的支持;再者是一系列营销预热和紧凑的营销布局,直播、豆瓣鉴书团测评、线上线下读书会、播客节目等快节奏、多平台的频繁曝光。与10年前的出版环境相比有一个比较大的不同,随着近年来女性意识的觉醒,《艾比斯之梦》中闪闪发光的女性形象,以及去人类、去男性中心化的书写方式都让这本书的生命力越发顽强。

胡晓宏:《湛庐珍藏·墙上美术馆2024》已经出版下印了,这仍旧是我很喜欢的一款产品。亲力亲为,从波士顿美术馆、艾尔米塔什博物馆、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芝加哥艺术博物馆、耶鲁大学英国Art Center、美国国家美术馆等重要馆藏中,撷取12幅杰作,以四季时节为序。希望它今年更成功。坚持一贯的选品水准,是确保成功的基本要素。好的东西一定会被认可。目前还在策划青少类的书,诸如培养批判性思维、培养艺术观察力等等读物。这些选题虽然市场已经出现过,但不同的策划思路会给读者带来不同的阅读体验和收获。湛庐在此类的选题把控上一直处于领先水平,通常我们能挖到同一领域更前沿的作者和内容。对于此类书来说,基于阅读人群考虑,好读是第一位。

选题通过率是多少?难度最大的环节是?

难度最大的是“政策”变化

安素:以前我们的选题通过率能到90%。(所以这也是我为什么在这里工作的原因)。选题申报成功,要经过分公司讨论、集团讨论、出版局批准。我觉得难度最大的环节是要看政策变化等,不能一概而论。

选题会氛围轻松,适合年轻人成长

刘麦琪:目前我报的选题都是外版书。选题通过率大概三七开吧,但是真的能拿下来的又得减一成。大部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第一次上会时就被刷掉。如果是数据支撑比较充足的书,过第一次选题会的概率比较大,内容好的话多数能顺利走到报价这步。不过也遇到过公司内部通过了,但因为国外出版社不授权或版权已售之类的问题没能推进。另外,也有我个人觉得很喜欢,但同事们普遍表示太小众不行的作品,在第二次上会介绍内容时会被无情刷掉。我们公司的选题会氛围比较轻松,开得也比较频繁,因为有像我这样的新人在场,这种节奏有助于帮我们迅速筛查出值得进一步评估的选题。另外在选题会上说服同事们的过程也能帮助自己理清思路:为什么要做这本书?好在哪里?有哪些可以推广的点?选题过了之后就是报价以及与版权方联络,直到签完合同付完款,这个选题才算真正落袋为安。

无论选题通不通过,都综合了大家判断的结果,大家都是懂书的人,我自己感觉结果都挺合理,不太会把这个过程视作困难。如果硬要说的话,难度最大的是竞价时刻……毕竟这种困难比较客观,不是努力就可以的。

“讲故事”是具有决定性的一环

施然:科幻小说这方面,选题通过率在70%~80%。第一步是找到书稿,外版书一般是扒拉国外出版社网站和媒体信息、翻找书讯、确定版权情况,本版书比如和作者约稿、征稿、接受投稿等,找到选题。第二步是审读书稿或者大纲,有些第一感觉还不错但是细读30页就“水土不服”的稿子,可能到这里就结束了;遇到第一感觉意向max的选题习惯在通读的基础上把握全稿,方便判断。第三步是说服,也是我觉得难度最大或者最具挑战性的环节,首先是自我说服,然后是说服别人。说服自己就是在大量搜集资料、调研的基础上评估选题,给出操作方案和思路;说服他人,包括BOSS和选题环节的其他同事,除了各种分析、读者调研、同类书对比和出版规划,“讲故事”其实是具有决定性的一环,如何把故事言简意赅又有趣地讲给其他人听,是永远需要反复磨炼和学习的能力。这一环节新星社一般是编室内部讨论、提报选题、选题委员会论证并给出意见、选题通过或退回。一般来说“激烈”争取的环节发生在选题委员会论证阶段,各部门同事从不同角度针对选题给出意见,需要调动脑细胞和各种储备来讨论、交流,有时候势必会充满火药味儿,不过讨论本身有助于提前发现问题、解决问题,避免编辑因为个人喜好而“一头热”。

允许“偏颇”,接纳不同意见

胡晓宏:湛庐本身给大家提供了相对自由的工作场景。无论是编辑还是其他部门同事,允许“偏颇”,接纳不同意见,每一次探讨都不会只有一个声音。因为编辑关注内容较多,但也早已经“训练”了策划选题之外的诸多能力,比如市场研判、营销研判。

选题通过率还是挺高的,一方面这里有相对成熟和专业的基础把控,就是我们通常说的调性基础。在此基础上,一个选题是否有潜力,在一个成熟的团队里,大家的判断决策不会相差很远。填好选题表和签好出版合同就成功了一半,但为了完成这两份paperwork,编辑要花的时间精力无可估量。难度最大的地方可能在于与人谈判或为人布道,把自己的愿景讲出来,争取支持的过程。

试着将“选题自由”“机构满意”“读者满意”“市场满意”排个序?

还有什么更重要?

从“可以持续下去”的目标出发更重要

安素:我的排序是“市场满意”“读者满意”“选题自由”“机构满意”。虽说都是编辑,出版社的编辑和出版公司的编辑考虑角度并不一样。单单只是想做一个现代意义上的出版人的话,考虑更多的应该是“你的工作能否持续下去”,这是第一位的。经济利润不达标,出的书违反政策,自己做来做去没有起色,变成字数编辑机,身心疲惫,都可能无法持续下去。从“可以持续下去”这个目标出发,就是从长的时间线考虑工作,一开始就要考虑你的知识储备、人脉关系,能利用的制度和环境,要“聪明地做”,除非你打算一个人做完从选题到销售的所有环节。

切勿将出版变成自娱自乐的标杆

施然:不同方向的编辑可能会有不同的取舍,从小说/类型小说的角度来看,读者满意是第一位的,其次是市场满意和选题自由,机构满意可以往后排一排,不是因为它不重要——毕竟机构满意度关乎下一次、下下次实现选题自由的难度,而是因为它不太构成操作选题的动机,更像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结果。如果读者和市场都感到满意,那么通常情况下机构也会满意,当然反常情况也存在。

出版是一项桥梁性的创新工作,如果已经实现了“选题自由”,操作选题的过程中尤为关键的是弄懂选题,琢磨同类书的市场情况,弄懂读者需要,为选题找到真正适合的读者,并且朝这个方向奔跑。这会是一个不断修正的过程。选题本身、出版团队、读者市场、渠道都是编辑过程中需要考虑的维度,具体往往包括选题优势劣势、出版团队的优势劣势、读者偏好、读者消费能力、成本、渠道特性、视觉传达策略、营销策略等,说起来好像很多,但其实也就是搭桥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调研能力、沟通能力、创新能力、反思能力、应变能力还有妥协能力都必不可少。另外,给书做好分类是一个很重要但时常让大家嗤之以鼻的素养。没有分类,我们就无法认识这个世界,事物是在与相似之物的比较中被定义的,比如“细分”“读者画像”,根本还是要找出选题所属坐标体系中的位置,锚定读者群体。敬畏心也尤为重要,敬畏文字,也敬畏爱故事的读者,敬畏大众口味。每个人的认知都有局限,如果出于对选题偏执的爱而走进死胡同,把出版变成自娱自乐和自我感动的标杆就走入了误区。

想象市场和读者的兴趣太难

刘麦琪:明室并不会限制大家报自己喜欢的选题,我觉得自己还是挺有选题自由的。另外三项则都是判断选题的重要指标,在我心里没有先后,需要综合参考。后半个问题好难回答,我现在也没有什么经验,只能说想象市场和读者的兴趣太难,还是先顾好自己喜不喜欢吧。

先让身边的人群满意

胡晓宏:“选题自由”>“机构满意”>“读者满意”>“市场满意”。理性和偏执都要有一点,眼界、阅历和经验都很重要。追求细节、精益求精(尽量),先让身边最近的人群满意,再考虑更宽广的范围。

当下的市场环境,谈“选题自由”会比较奢侈吗?

安素:现代出版的商业模式很多,书卖得好,挣钱,可以持续下去;书卖得一般,品牌做得好,有人投资,可以持续下去,也算成功的商业模式。我没有觉得看不到“选题自由”的希望,比如我们来考虑做一个“一个人的出版社”怎么样?其实并不是完全不可能。我认为小型工作室更容易达到“选题自由”的目标。可能是比较乐观,只要有文化需求我们这个行业就不会死,总有机会做自己想做的东西。

刘麦琪:市场不好,大家对选题的判断确实会更加谨慎,想求稳是人之常情。不过图书市场能有好的一天吗?现代人不仅时间宝贵(很难有完整的时间看书),空间也宝贵(买了实体书,家里能放得下吗?),情况似乎非常不利……不过,只要我现在还有选题自由的希望就行,天塌了有高个儿顶着,这都不是新人编辑要担心的事情嘛!

胡晓宏:在不同语境中,“希望”这个词有着不同理解。对于市场环境来说,它还没有让编辑们过于绝望,我们已然看到仍有一些爆款好书,一些选题“跃出湖面”进入大众视野。对编辑个人来说,一家出版机构首先要考虑的肯定是经营收益(有钱才能买好选题!)。个人觉得还是可以看得到希望的,这个希望不是说将“空洞”的理想放置于幻想之中,而是我们是否关注读者阅读需求的变化,是否可以重试一些在“蓬勃”时期被忽视的选题……编辑能做的有限,但也挺多。

施然:出版始终有“戴着镣铐起舞”的色彩,不同类型的图书可能面临的“镣铐”不太相同,有宏观环境导致的,也有微观环境的原因。从类型小说或者幻想文学来看,除了政治文化背景的约束,读者市场其实十分有限,国内的幻想文学(科幻小说、奇幻小说等)读者群体虽在不断扩大,但还不够成熟,每年杀出重围的头部作品寥寥无几,但这也意味着本土出版和引进版权还有很大尝试(包括试错)空间,在引进版权方面,非常多优秀作品有待被译介到国内。阅读习惯和兴趣需要培养,科幻小说的出版或许不能只盯着经济效益,也要兼顾社会效益,2019年新星社重启“幻象文库”,对科幻出版给予了非常大的自由度和选择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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