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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少岩:洒溪:山水与时间的辉映

来源:湖南作家网   时间 : 2022-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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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洪江市茅渡乡洒溪古村,我每走一步,如同穿行在山水与时间的辉映中。

那天,阳光热烈,山花初绽,有关春天的所有讯息,逸在明净地空气里回荡、蔓延,晃晃悠悠,有种经久不散的意味。走出面包车,我站在村庄的晒坪里,顿感茫然。环顾四处,浴在炫目的阳光下,挤挤挨挨、高低错落的古村,似一幅水墨画,呈现一派古韵悠然的虚实静美;不远处,潺潺地流水声,如丝如缕地填入耳际。一时间,这份真实的自然音律,让我陡生久违的亲和感,轻柔,细脆,时而近,时而远,有如天籁一般悦耳宜人。

想来,一座与水结缘的村庄,冥冥中,有着不凡的水润气象。

我不由思忖,来洒溪古村,名不见经传,看什么?许多时候,那些尘封岁月的古村落,总会在某个命定的时间,与我们不期而遇。行走在洒溪古村,有一种独特的气象随处可见:屋在水边,路在水边,田在水边,两条澄澈的溪水彼此交汇、穿村而过。水声缭绕,水汽漫漶,古村的日子,便也无一例外地沾染山水的灵气。水是生命的源泉,千百年来,人们逐水而居生存模式,不正是顺应了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法则?事实上,在漫长岁月长河中,无数事例佐证,一切有违自然规律的过失,人类终将以诸多努力来弥补。

一阵沉思过后,我决定在古村随处走走。此刻,迎面走来的村书记杨远雄,一位敦厚、实诚的中年汉子,他如数家珍地讲述洒溪古村,继而,还通过电话喊来了老支书、村长;在宽敞明亮的村部会议室,这些银发苍苍的昔日村官,面对一行来访者,他们的表情似乎有些拘谨。为了缓解这份紧张的局面,我不断向他们解释:没关系的,你们随便聊聊。短暂地静默之后,老支书率先打开了话匣子,他陆陆续续为我们介绍洒溪古村的历史渊源、民间传说和人文典故,在冗长的交流中,他的话语不时夹杂浓厚的方言,这让我仓促的文字记录,在时断时续中进行,我甚至为了某个佶屈聱牙的地名,苦思冥想,弄得一头雾水,。

老支书每述说一阵,总会歉意地说年纪大了,记忆不好,请你们谅解。

那会儿,在我脑屏展开一帧悠长的岁月画卷。试想,一位任期三十年老支书,有多少倥偬往事值得我们去挖掘?历史赋予了他们太多的沧桑与艰辛,不叫苦,不屈服,任劳任怨,我在运笔记录的同时,不禁扪心自问,这一代人,不正是挺起家国崛起的脊梁?

时代洪流滚滚向前,人类文明的发展,需要一代又一代人前仆后继、日臻精进。

接下来的时间里,老村长的陈述脉络清晰,他行云流水般的口述,能详实到古村每一位叱咤风云的人物,每一段血雨腥风的事件,每一处古宅,每一段弄堂,每一截沐浴风雨的古树,甚至每一块拴马石都不忘提及。在洒溪,历代乡贤广结善缘,耕读传家,自康熙以来考上秀才就有15人,古村趣事奇闻,信手拈来;谈及村长任期内的琐事,桩桩件件,条理分明。在整个谈论过程中,自始至终,老村长黝黑的脸庞浮现着慈祥、和蔼的笑意。

我不由地感佩老村长的超强记忆,以及他思路顺畅的表达,虽然有些物事对于我来说,是那么生疏,那么邈远,犹如浩瀚沙漠中的海市蜃楼,遥不可及。而我想,每个人对于乡村生活的切实体悟,能用如此近距离的交流,获取如此体量的生活百态,为我以后的乡村书写,无疑是一次不可复制的累积与叠加。

显然,这次简短的交流会,为我的洒溪之行,注入无比丰厚的内容。

                                

沿青石板拾级而上,古宅纤细的影子,与我身影有着形而上的重合。

午后的洒溪古村一抹空寂。一行人漫步在逶迤的巷道,橐橐橐橐,女同事鞋底敲击石板的声音,清脆,沉闷,如同影视剧中某段惟妙惟肖的音效;空落落的古宅,摊在亢奋的阳光下,浮现一副灰头土脸的倦容;那些夹在石缝间的小草,随风摇曳,与青砖罅隙中冒出的几粒绿叶,彼此对视,心神相依,在逼仄的空间里,有一种遥相呼应的默契。

途中,支书杨远雄为我们介绍古村的窨子屋,这些木质结构的老屋,不用铁钉,完全是卯榫衔接,时间跨度有三百多年,房柱与壁板竟然完好无损,没有任何腐朽的迹象。立在敞亮的天井下,我不禁惊叹于古人在建筑上独居魅力的精湛与匠心,某种程度来说,建筑体现了一个民族的智慧结晶。

一种猎奇的念想涌上心堤。我试着在幽暗的窨子屋里随处转悠,不为别的,就为了能在某些不为人知的细微处,找到隐匿岁月的过往痕印。木凳,石缸,锄头,风车,还有壁板上悬挂的蓑衣,它们安静地呆在那儿,寂然无声,似乎我们的到来,以及行色匆匆地离去,一如浮云。试想,人这一生,我们有过太多的际遇,真正驻留心境的能有几许?

行至一截布满青苔的古墙前,不经意间,我在一块青砖上,依稀看到一行模糊的文字:康熙四九年立。我想,兴许就是这栋大屋的建造时间。我大致算了一下,有三百多年了,这与此前老村长陈述的时间,如出一辙。

寥落、空寂是洒溪古村此刻的主题。四围高耸的风火墙,在烈日的炙烤下,一片虚晃。同行的一位杨姓老人告诉我,那栋房屋是他家的老宅,他热心地邀我们进屋走走,诉说那些飘零往事,他从背包里取出一本泛黄的族谱,众人如获至宝地相互传阅,密密麻麻的人名与地名排列其中,详细地记录一个家族源远流长的人脉走向。我问老人现住哪里?老人说年纪大了,儿子不让他一个人住老宅了,现在住县城儿子家里,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焚香祭祖。

老人年过八十,精神矍铄,步履稳健,我们说他是年轻80后,他兴奋地开怀大笑。

一路上,与杨远雄聊天获知,那天他接到一份突如其来的惊喜,一位经营旅游业多年的老总,想与他在洒溪古村合作开发。这对于杨远雄来说,是一件雪中送炭的的好事,他准备用几栋古宅改建民宿。杨远雄之前教过学,也在外打过工,还有过几年经商的经历,他十分清楚,搞旅游开发是一个振兴乡村经济的好门路。杨远雄说,在古村有吃的,有住的,才能留得住外面来的游客,只要留住了客人,就能增加古村的经济收入。

与其他几位村支委的局促相比,杨远雄很健谈,或许这与他太多的工作经历有关。当我问及他任职以来洒溪村的变化和发展,他沉吟一阵自谦地说,实在没说的,我只是在前任基础上做了一些分内的事,不值得炫耀,我们现在的村支两委班子很年轻,都是文化人,我经常提醒他们,从事农村工作是繁琐的,涉及到千家万户,村民反映的事无小事,能把百姓斤斤两两的事做好了,就是我们洒溪村支两委的职责所在。

那一刻,外表淳朴、内心沉稳的杨远雄,刹那间,在我心里高大起来。

一位女诗人问,带我们去看看船形寺好吗?杨远雄欣然应允了。

去往船形寺的路,蜿蜒,狭窄,面包车在陡峭的枫坪界吃力地攀爬。

我把目光移向窗外,路旁时而悬崖峭壁,深不见底;时而绿树掩映,满眼葱茏,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漫山遍野,那些应季绽放的桐子花、山茶花、女贞、杜鹃花,以及许多不知名的山花点缀其中,清新,悦目,馨香馥郁。弥望窗外葳蕤的景色,书记杨远雄颇感欣慰,他解释说,这些年村里封山育林,山绿了,水也清了,以切实行动美化乡村,努力打造生态宜居示范村,2020年,洒溪村获得国家住建部颁发“中国传统村落”荣誉称号。

拐过山垭口,俯瞰山下,跃入眼帘是一片种植园,郁郁葱葱,满园生机。杨远雄不失时机地介绍,这是本村一位农户金银花种植基地,村民每年收入有十多万元。说起村民的致富经,杨远雄脸上神采飞扬。问及杨远雄在村里任职时间,他说自己2017年进入村支委,202010月走马上任村支书。回首往事,杨远雄不禁感慨万千。1988年在黔阳农校畜牧水产专业学习,毕业后在洒溪村小学任教,民办教师工资低,两位老弟在上学,家里日子过得非常拮据,迫于生存压力,他不得不外出打工,挣钱贴补家里。在此期间,村干部考虑他家里实际困难,也曾向上级主管部门申请困难补助,以解燃眉之急。杨远雄说,我娘知道情况后,一口拒绝了。娘对村干部说,我们家好好的,把这份钱留给需要的村民。

这就是我娘,人穷志不短,人家巴不得,给她也不要。杨远雄回忆说,那些年,尽管家里过得紧巴,只要哪位村民遇上困难,娘总是第一个捐款,她时常教导我们兄弟三人,都是乡邻乡亲,谁家没有个难处?能帮一点是一点,积少成多,你们年轻有手有脚,要靠自己努力,帮助别人是本分,不图回报,是积善积德。多年来,耳濡目染,受到娘的熏陶,杨远雄从事村委会工作以后,心怀感恩,大凡村民有实际困难,他总是力所能及地去帮助解决。

行至山坳处,许是路陡弯急的缘故,我感到一阵眩晕,车内几位女士明显有不同程度的反应。杨远雄是本村本土人,习惯了这些翻山越岭的路径,在颠簸的路途中,他一言不发地进入沉思状。我隐忍些微不适,望着窗外闪烁而过的青绿,内心滋生莫名感动,跌宕起伏。

就在我迷糊之际,杨远雄提醒大家,船形寺到了。下车以后我才知道,停车场离寺庙还有一段距离,需要步行前往。便想,佛门净地,远离俗世的喧嚣,需要一份虔诚的心境。杨远雄告诉我,船形寺的香火特别旺盛,邻县以及周边乡村来这里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他说洒溪古村旅游红火起来,准备把这里打造为一个景点。

抵达寺庙时,只见门口贴着一张告示:因为疫情原因,寺庙暂停开放。一行人不免有些惘然,三五成群失意地散开。杨远雄说,追根溯源,船形寺有三百多年历史,令人感到诡异的是,期间,这里曾经发生过几次山火,山上树木毁于一旦,而船形寺安然无恙。

寺庙前,一座木质搭建的舞台,静寂,偃旗息鼓,如同一道被遗忘的角落。

那个艳阳高照的午后,我站在船形寺简易的舞台,浮想联翩。舞台无所谓大小,生旦净末丑,阳春白雪,下里巴人,世间百态,样样都能呈现。倏然间,我想到飞短流长的人生舞台,一代一代人随时间远去,惊鸿一瞥,曾有多少喜怒恩怨、爱恨情仇在此演绎?

绕行一圈之后,杨远雄与我会合在一起,聊起船形寺,他说打造这个景点,还有很多事要做,公路拓宽,两边景观树需要调整,他指着空旷的地坪,那里该做一片绿化,停车场也需要扩大规模,以后来人多了,这些基础设施亟需进一步完善。我不时随声附和,从他运筹帷幄的比划中,我隐约看到一位乡村执政者的沉潜与笃定,洒溪的未来,一片欣欣向荣。

返程时驶入249省道,汽车在展平的油路上飞驰,我的思绪陷入片刻的回想中。远山如海,一枚落日悬在天际,夕色似血,映红了那片寂静的水域。在渐行渐远的视野里,洒溪古村遁入苍茫暮色里,如一部排演已久的大戏,隐在时间的幕后,等待下一次闪亮登场。

作者简介:李绍岩,笔名李少岩,中国散文学会会员,省作协会员,市作协副主席。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文艺报》《小品文选刊》《海外文摘》《散文百家》《中国校园文学》《中国铁路文艺》《安徽文学》等三十多家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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