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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中青年作家系列访谈| 韩生学:在“情怀”里探寻报告文学的价值

来源:湖南作家网   时间 : 2021-0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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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湖南当代文学史,某种意义上讲就是中青年作家的崛起史。自上世纪80年代到21世纪初,文学湘军经历了一系列变化,从崭露头角到黄金时代,再到沉寂突围,继而建立新的格局,这其间,都是一批中青年作家在文坛上横刀立马,铸就了文学湘军的影响力。

  奋斗百年路,起航新征程。在中国共产党百年华诞之际,为深入贯彻落实习近平文艺思想,繁荣发展湖南文学,湖南作家网策划了“湖南中青年作家系列访谈”活动,旨在通过与当前创作较为活跃,成绩较为突出的中青年作家对谈,挖掘其写作背后的真实感受和生命体验。在倾听、交谈过程中,再现每位作家的创作之路,从创作背后构建一部关于湖南当代中青年作家的心灵史。

 

 

  本次访谈对象是以创作计生题材成名的报告文学作家韩生学。对谈中,韩生学以行走、创作过程中的亲身经历为引,分享自己的创作经验和对一些时事热点的理解与看法。如评论家龚旭东所言:在他身上,我们能够看到“一位报告文学作家在全身心地投入到写作过程中,所产生的一种升华与超越。”

 

  马兵:您在《雪峰一梦》中写“我突然有一种冲动,决定走进农户,走进他们的生活日常,在烟火灶台间和锅碗瓢盆里,寻觅那渐变的脚步。”能不能具体说说您写报告文学的那股“冲动”体现在哪些地方呢?换言之,是什么让您坚持报告文学创作?

  韩生学:我写报告文学的那股“冲动”或者说一直坚持报告文学创作的原动力,应该就是两个字——“情怀”。我出生在边远偏僻的农村,成长在社会最底层的农民家庭,耳濡目染,都是底层社会人们的烟火灶台和锅碗瓢盆,因此,我对社会底层和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充满一种特殊的情怀。就是这种情怀支持并支撑着我走上了报告文学写作之路。芝加哥现代女哲学家努斯鲍姆曾说,“唯有真诚,唯有对不完美现实的关怀以及对卑微人生的爱,才能让我们一如既往地保持着乐观与斗志。”回顾自己这些年的报告文学创作,无论是《中国失独家庭调查》,还是《中国人口安全调查》《中国剩男剩女调查》《大国养老》《国是最小国》,抑或新近出版的《生命大决战》,无一不是心怀一颗真诚的心,对“不完美现实”充满关怀,对“卑微人生”充满至爱,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份真诚、关怀和至爱,才使得我能够“一如既往地保持着一种乐观与斗志”,将报告文学创作进行到底。

  马兵:您在计生委的工作经历,对您的写作产生了哪些影响呢?

  韩生学:每一个人的每一次远行都有一个自己的渡口,我的报告文学的“渡口”的确在“计生经历”。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部报告文学是《女孩,你别哭》,写的是出生人口性别比问题;第二部报告文学《中国失独家庭家庭调查》写的是独生子女死亡的“失独”问题;其后,又接着写了《中国人口安全调查》《中国剩男剩女调查》《大国养老》等等,这些作品都离不开一个主题——人口,而中国的人口又与计划生育密切相关。因人口过快增长,中国自上世纪七十年代开始,实行严格的计划生育政策。我就是在“最严格”的政策时期进入到计划生育部门工作的,亲历了计划生育从“暴风骤雨”到“和风细雨”再到“春风化雨”的各个阶段,对计划生育每个时期的法律法规、方法措施、工作进程、主要成效、后果影响,等等,了如指掌。这一切,不但为我的报告文学创作提供了生活积累,激发了我的创作灵感,还给予了我写作的动力和活力,对我报告文学的写作,产生了深远影响。可以说,没有我计生工作的经历,就没有我的报告文学写作,也就更没有我的报告文学作品。

  马兵:我有注意到,您的作品题材跨度还是蛮大的。从关注男女性别比以及女孩问题的《女孩你别哭》到关注“失独”群体的《中国失独家庭调查》,从反映剩男剩女问题的《家是最小国》到抗击疫情的《生命大决战》,都在用文字书写时代大幕下的社会问题。能否能否谈一谈您的题材选取问题呢?

  韩生学:我的报告文学作品在题材选择上看似跨度很大,但实际上,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社会热点问题。我作为一名半道出家的生活在基层的业余报告文学写作者,其文学修养、文学感悟、文学表达都不及人,更没有任何主题优势和人脉优势,要想在熙来攘往、高手如云的文学圈里留下自己的半个脚印,极不可能。唯一出路,只有写自己熟悉而别人又没有写过的东西,于是就有了《女孩,你别哭》《中国失独家庭调查》《中国人口安全调查》《中国剩男剩女调查》《大国养老》《家是最小国》等作品。而这些人口领域的问题,刚好是社会普遍关注的问题,也算歪打正着吧。

  马兵:有人说,报告文学其实是一种策划文学,您是否同意这个观点呢?能否具体说说?

  韩生学:我不能完全赞同这种观点。我的所有作品,没有一部是“策划”出来的,都是通过深入采访后“我笔随我心”的自然表达。当然,我也并不排斥“策划”,如果能让一个好的题材有更好的发挥,“策划”一下也未尝不可,但这种“策划”与商业活动或其他活动的策划有根本的区别,报告文学的“策划”过程,只能是一个“多方听取意见”和“进一步完善”的过程,其目的是为了作品有更好的表现。我想,这样的“策划”不止报告文学,在其他文学作品或文艺作品中都有。因此,独将报告文学划归为“策划文学”,我认为是一种偏见。

  马兵:您的《中国失独家庭调查》《大国养老》引起社会各界的关注。您能否结合自己的作品说一说对我国今年推出的“三孩”政策的理解和看法呢?

  韩生学:我的《中国失独家庭调查》《大国养老》等作品确实引起了社会各界的一些关注,这些关注的确与计划生育政策有关。在这两部作品里都提到计划生育政策的调整和优化问题。很多人对我的作品可能有误解,总认为我只揭露问题,不解决问题。我认为,一个只揭露问题的报告文学作家,不是一个合格的报告文学作家。揭露问题,还必须解决问题。比如《大国养老》,记得开始着手采访写作时,我无不为中国“老年人口最多”“老龄化速度最快”“未富先老”“未备先老”“失能失智群体最大”等现状而焦虑。然而,这一切都已经存在,我在焦虑过后,最应该做的就是为这一切寻找出路。出路在那?我上北京,进省城,走基层,下社区,蹲养老院,宿百姓家,遍访一切可能找到的能人贤士,向他们讨教真知灼见。比如,为了探求中国养老的理性思想,我克服一切困难,先后拜访了在国内较有影响的老中青三代老龄问题研究专家。为了拜访我国人口学与老龄研究学界泰斗邬沧萍老师,我在北京苦守三天,最终与他进行了一下午的长谈;为了向著名人口专家、北京大学博士生导师穆光宗老师求教,我先后两次走进他在北大的寓所;为了向年轻一代学者学习,我走进了位于北京中关村的北京大学老龄产业方向博士后、欧亚系统科学研究会老龄产业研究中心执行主任郑志刚老师的办公室……就是通过这一路的拜访和磕问,才有了我对中国计划生育政策、中国人口、中国老龄及养老等问题的更深一层的理解和认识,才有了一系列关于计划生育政策调整及立足国情做好中国老龄事业的思考与建议,才有了《大国养老》这部作品。令人欣喜的是,党中央根据人口形势,适时优化生育政策,在2015年出台“全面二孩”政策的基础上,又于2021年作出了“实施一对夫妻可以生育三个子女政策及配套支持措施”的决定,这一决定的作出,对积改善中国人口结构、落实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保持中国人力资源禀赋优势都将起到一定的促进作用。但是“生育政策”的出台并不等于“生育行为”的实现。目前,我们整个社会都面临“一个不想生”“两个不敢生”“三个太梦幻”的现实难题。如何解决这一难题,才是我们当前最应该做的。我在采访和写作《中国失独家庭调查》《中国人口安全调查》《大国养老》等作品时,对中国人口和计划生育有过一些观察和思考,深知基层群众在计划生育工作中的所思、所想和所盼,因此,我想根据群众的所思、所想和所盼及我的观察和思考,就“全面三孩”政策的顺利落地提出我的一些建议。首先,我们所有的人都必须在思想认识上做到四个“务必深深懂得”,即:务必深深懂得,我们处在一个人口风险频发时代;务必深深懂得,鼓励生育比限制生育更难;务必深深懂得,必须构建出生育友好型社会;务必深深懂得,生孩子既是为国更是为家。其次,做到五个“及时”,即:及时修改生育法规;及时出台政策及配套支持措施;及时重塑积极的生育观念;及时减轻家庭生育成本;及时保障女性生育权利。只有通过国家、社会、家庭、个人的共同努力,才有可能使“三孩政策”收到预期的效果。

  马兵:有这样一种说法“写长篇的难度并不在于语言的使用,而在于其结构框架的搭建。”有着丰富的长篇纪实文学创作经验的您,是否认同这样的说法呢?您在写作的过程中是怎样注意结构的设计的呢?

  韩生学:我不认同这样的说法。文学是语言的艺术,所有文学作品都必须重视语言,报告文学更不能例外。一篇优秀的报告文学作品,其语言必须是鲜明的、生动的、形象的、典型的、有个性的。至于结构设计,在报告文学作品里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好的报告文学作品,其结构也一定是上乘的。比如著名报告文学作家徐剑的《东方哈达》,采取“上行列车”与“下行列车”交错并行的叙述结构,把历史和现实贯穿在了一起,其结构十分独特;再比如纪红建老师的鲁奖获奖作品《乡村国是》,每一章的章首用基层人物的一句话来作为这一章的“引子”,就十分独特,只看这些,便知道,这是一部真正来自“乡村”的“国是”。我后期的作品,在结构处理上,用了一些心,比如《生命大决战》,我把它设计为“一场战争”,因此在结构上我刻意按照一场战争的序列设计,即:战火——集结——出征——阻击——决战——凯旋。这样的结构,使作品更具“烽火”味。还有就是在这部作品里的每一章前面的“小引言”中,我全部引用了《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中国行动》白皮书的原文,通过这种设计,完成“全局”与“局部”的勾连表达。关于这一点,龚旭东老师给予了较高的评价,他说,“我认为这是他特别巧妙的一个安排,说明他在写作时,胸中是有全局的……在‘白皮书’和《生命大决战》的具体记叙和描写之间,形成了一个很宏大的空间,通过这样的布局,让读者深深觉得,《生命大决战》就是全国人民抗疫的湖南样本和怀化样本——从这一滴水可以看出整个海洋。”

  马兵:可以分享一下您的写作状态吗?是如何把繁杂的采访素材整合、加工成一篇文章的呢?

  韩生学:我的写作状态大多数是一种“休闲式的写作”,除非任务十分紧迫,一般情况情况下,我不给自己压力,让写作完全处在一种放松、自如、悠然、闲适的状态中。我不刻意为了多发表或多出版一部书而写作,我的写作完全是凭“情怀”。我的大多数写作是不赚钱的,反而采访需要垫钱,比如《中国失独家庭调查》,比如《大国养老》,这些作品都需要在全国范围内开展大量的采访,没有任何一家杂志社或出版社为我支付过采访经费,全部是自费。目前,我正在进行另一部长篇作品的采访和写作,这部长篇需要去到全国很多城市和乡村,需要采访很多的人,依然没有与任何出版社签约,全部是自费。但我自认为我做的是一件特别有情怀、特别讲良心、特别有意义的事,因此,我定会坚持下去。至于怎样将繁杂的采访素材整合、加工成一篇文章,我也没有什么更多的经验分享。一般采访前,我会做足充分准备,包括历史的、背景的、外围的等各种资料,在做准备阶段,我就基本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采访只是去感受现场,去深化认知,去挖掘细节,去刨那些材料里没有的东西。采访时尽量细、慢、深,最好能触击到灵魂。采访回来后,根据采访得到的素材,遵循自己的创作“初心”,进行详细的布局谋篇,对素材进行认真的剪裁和筛选,吹沙见金,留下最打动你的东西。而对于那些普遍的、在别人身上也看得见的东西,大胆地丢弃。

  马兵:您在写作的过程中是如何去拿捏把握报告文学的真实性与文学性之间的度的呢?

  韩生学:真实性和文学性是报告文学最具文体意识的两大特点。真实性是报告文学的生命,文学性是报告文学的衣钵。在具体写作中,真实性与文学性的“度”往往难以拿捏。我认为,报告文学必须首先强调真实性,真实性必须摆在文学性的前面,在遵循真实性的前提下,可以调动除虚构以外的所有文学手段进行创作,使真实性与文学性达到完美统一。必须明白,报告文学的真实性,更多要求的是整体的、本质的、关键的真实,并不是对生活进行简单的摹写,并不是机械的、教条地照搬、照抄生活原型,而是在不违背真实性原则的前提下,采用形象化、典型化的文学手段进行艺术加工。我在自己的创作中,就遵循这一点。比如《生命大决战》中,写到抢救18岁的贵州女孩,我在这里就有许多的描写:她从死神手里挣脱出来,突然觉得自己可以呼吸了,“顿时,一缕温暖的阳光跟随一股清新的风吹拂过来,撒在脸上、手上、脚上,洒在全身每一个部位,缓缓的,柔柔的,暖暖的,轻轻的,仿佛一只母亲的手在自己身上来回爱抚”。我认为,这样的描写,应该算是在遵循整体的、本质的、关键的真实的基础上所进行的文学表达。

  马兵:在您看来,报告文学的价值体现在什么地方呢?

  韩生学:报告文学的价值体现在多方面。首先,具有“记史”的价值。也就是说,报告文学在时代的现实书写中起到了“记史”的作用。这是由报告文学与生俱来的文体内质决定的,报告文学切近现实、连通现实,以艺术的方式写人记事、记录生活、再现时代、揭示人性,既凸显文学价值,又具有史学真理。其次,具有“扬善”的价值。报告文学对于真理的、正义的、善良的、美丽的典型书写,在很大程度上显示出文学的“正能量”和社会的“正能量”。讴歌时代,赞美英雄,匡扶正义,具有极大的扬善价值。其三,具有“鞭挞”的价值。报告文学对假、恶、丑现象揭露与抨击是最便捷和最直接的。大多数报告文学作家都具有较强的主体批判精神,通过对社会历史与现实的真实而刚性的介入,对真实生活的深度和广度的认知和思考,均能提出独到的鞭挞假、恶、丑的见解和方法。其四,具有“审美”价值。报告文学是用文学的手段反映现实生活,在遵循真实原则的基础上,采用文学方法塑造艺术形象,经此来感染人、愉悦人、影响人,给人以审美的艺术享受,从而对人的心灵产生全面的影响。当然,报告文学的价值还有很多,这里不一一赘述。

  马兵:能否结合您自己的创作经历,谈一谈相较于小说、散文等文体而言,报告文学写作的难点在哪里呢?

  韩生学:相较于小说、散文等文体而言,报告文学最大的难点在采访。其他文体也需要采访,但报告文学的采访要求更高。这是报告文学的真实性原则决定的。任何一个报告文学作家,都不能闭门造车,都不能想当然,必须深入到事发现场,用双脚走,用双眼看,用双耳听,用双手写,用大脑记,用理性思。有人总结,报告文学的写作是六分跑、三分想、一分写,当然,这种划分不一定对,但足可以看出采访的重要。采访需要时间、经费、精力以及被采访对象的配合等等,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采访都将以失败而告终。因此,很多写小说、散文、诗歌的作家转向写报告文学时,发出由衷的感叹:报告文学写作太难了!这难,就难在采访。

 

  对谈者简介:

  韩生学,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怀化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从事报告文学创作多年,主要作品有《女孩,你别哭》《中国失独家庭调查》《中国人口安全调查》《中国剩男剩女调查》《大国养老》《家是最小国》《生命大决战》等。作品先后入选《新华文摘》《21世纪年度报告文学选》《中国纪实文学年度佳作》《中国报告文学精选》等多个选本,多次获奖,其中《女孩,你别哭》获中华人口文化奖,《家是最小国》获湖南省“梦圆2020”脱贫攻坚主题文艺创作优秀作品奖。

    马兵:湖南作家网实习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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