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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的脸

来源:少鸿   时间 : 2021-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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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容简介:

  少鸿新书《墙上的脸》作为“锐势力·中国当代作家小说集”丛书之一,由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该书为作者的短篇小说精选集,选入小说44篇,计33万字。少鸿着力于探讨心灵之幽微,焕发人性之光芒,题材广泛,故事精彩,人物鲜活,意蕴丰沛,结局往往令人深思。各篇创作时间跨度长达35年,书末还附有“少鸿小说存目”,可视为作者短篇小说创作的总结。

  作者简介:

  少鸿,本名陶少鸿,湖南安化人,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名誉主席、湖南省小说学会副会长。主要著作有:长篇小说《梦土》(上下卷)、《百年不孤》《男人的欲望》、《少年故乡》、《情难独钟》、《溺水的鱼》、《花枝乱颤》、《郁达夫情史》、《抱月行》、《大地芬芳》,小说集《花冢》、《生命的颜色》《天火》《文艺湘军百家文库·少鸿卷》《叶上一滴露》(英文版),散文集《水中的母爱》,电影剧本《九三年的早稻》(由长春电影制片厂摄制)等。中短篇小说《梦生子》、《皇木》、《法西斯菌》、《绝响》等百余篇散见于《钟山》、《收获》、《花城》、《当代》、《十月》、《人民文学》等刊,多篇小说被选刊选载并译成日、英、法文介绍到国外。曾获毛泽东文学奖、湖南省文学艺术奖、湖南省“五个一工程奖”、湖南省青年文学奖。现居湖南常德。

  精彩节选:

  大雪

  唐尧走出镇政府大门,抽抽鼻子,便闻到了雪花的味道。心想,雪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呢。其实他也说不好,雪花的味道是啥样的,只觉得它就蕴藏在干燥而冷冽的空气当中,一丝一丝的,很确切。大雪节气已过,也该到下雪的时候了。唐尧期盼着乡下的大雪,很想看看,它与城里的大雪有什么不同。

  唐尧是莲城人,大学毕业两年了都没找到稳定的工作,好不容易才考到雷公镇做了民政助理。但到职三个月,只做了一件与职责相关的事,就是整理了一份残疾人救助花名册。他不是被书记叫去写汇报材料,就是陪镇长下村巡视,就连办公室主任都会随时叫他做布置会场之类的琐事。没办法,谁让他是新来的年轻人呢。这天下午,他总算有了可支配的时间,便想去竹山村看看残疾人马志军,了解一下情况。他的前任是因为账目不清有贪污嫌疑而被辞退的,所以他对自己的工作格外上心,可不敢出啥差错。

  唐尧刚到街上,镇长迎面而来,心里就有些发紧。镇长还没问他话,唐尧便牵枝带叶地把自己的日程做了汇报。

  “你对马志军感兴趣?”镇长瞥瞥他。

  “只有他是新报来的,我想核实一下。刘村长几次交待要关照他。”唐尧解释说。

  “哼,这个刘老黑,占了便宜还晓得卖乖……去吧,注意工作方法。马志军是个木脑壳,他堂客王菊香太乖了,你小心点。”镇长说完就一转背,走了。

  镇长的话有点乱,唐尧一时摸不着头脑。镇长的意思,是莫介入到不必要的麻烦里去吧?他懒得想那么多,反正,履行好自己的职责就行。

  唐尧上了一辆叭叭车,也就是三轮农用车。车上的人都不认得他,眼睛在他身上睃来睃去。稍等一会,车开了,他的身子不断地被抛起来——乡村公路实在太颠簸了。他双手抓住屁股下的长凳稳住自己。冷风呼呼地穿过车厢,刮得两耳生疼。他将衣领竖起来,脖子直往里面缩。

  从镇上到竹山村只七八里路,很快就到了。司机收了唐尧三块钱车费,指了指山湾里的一幢房子,告诉他那就是马志军的屋。那屋后起伏着一片茂密的楠竹林,婆婆娑娑的,即使是冬天,也是一片翠绿。唐尧就浪漫地想,若是下场鹅毛大雪,白雪盖翠竹,该是一片别样的风景吧?

  唐尧沿着斜坡爬上山湾,瞟一眼屋子,似乎就瞧见了这户人家的窘态。屋是红砖屋,修了几年了,却还是毛坏房,没有粉刷,也没怎么装修。竹篙上晾着几件旧衣服。几只鸡在阶基下散着步,啄食垃圾里的虫子。一个六七岁的女伢坐在堂屋门槛上,两只黑眼睛圆溜溜的看着他。

  他走到门前,弓下身子:“小朋友,你是谁啊?”

  “我是马小英,你认不出来吗?”马小英抽了抽鼻子。

  “噢,我认出来了,你是马志军的女儿吧?你爹呢?”唐尧拿出一张餐巾纸,替马小英揩掉那条蚯蚓一样的鼻涕。

  “我爹在挖冬笋呢,我带你去。”

  马小英指了指屋东头的山坡,牵起唐尧的手。天气虽冷,女伢的手却热乎乎的,像是通了电,唐尧轻轻地捏了捏,有种舒服的感觉。他跟着马小英爬上坡道,竹林的阴影慢慢地覆盖了他们。一个男人在竹林里挥着锄头,吭吭的挖掘声随风而来。待到跟前,唐尧看到旁边搁着一只背篓,还有一支拐杖,便想,这个人怎么爬上来的呢?马志军撑着锄头,单腿独立,残疾了的右腿点着地面,看上去像根长歪了的树枝。他看看唐尧,也不吱声。

  唐尧跟马志军打个招呼,做了自我介绍。

  “我晓得你,也晓得你来做啥的。”马志军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说,“可我要挖两只冬笋才下去,上来一趟不容易。”

  “嗯,我不急,你挖吧……可是,你怎晓得哪里有冬笋呢?”唐尧好奇地问。

  马志军便告诉他,首先要找到一株母竹。母竹的第一盘竹枝为双枝,否则就是公竹,而公竹是不会长笋子的;其次呢母竹的叶子要密实且颜色深绿,才有发笋的可能;再次呢要在竹根的部位寻找包坼,也就是笋子生长顶出的包,胀开的坼。在包坼左右各挖一锄,冬笋就会露出来了。

  唐尧饶有兴趣,听得眼睛都不眨。

  马志军弯下腰,扒开地面的几片枯叶:“你看,这就是包坼。”

  唐尧俯身一看,果然,地面拱起了一个包,坼缝里看得见黄色的冬笋壳。

  马志军往手心吐了口痰,操起锄头挖了起来。毕竟重心不太稳,他身子摇晃得厉害。一锄下去,整个山坡都在震动。地面被翻了过来,泥土的气息芬芳扑鼻,又清洌得很,似乎其中也羼杂着雪的味道。三锄过后,一枚硕大的冬笋就露了真容。马志军用锄尖准确地将它从竹根上錾了下来。马小英欢喜地捡起冬笋,把它扔进背篓里。唐尧往背篓里一瞧,里面有两只竹笋了。

  “够一碗菜了,可以回屋了。”马志军把锄头也放进背篓,支起了拐杖,欲走,蓦地打了个偏脚。

  唐尧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说:“你不好下坡吧,我背你?”

  “你能背我一辈子?”马志军绷起脸,推开他,“你真想帮我,就把我伢儿牵下去。”

  唐尧点点头,就将背篓挎在肩上,牵起马小英的手,慢慢地下坡。看来,马志军的脾气有点倔,唐尧原本准备好的同情心似乎并不为他所接受,这让唐尧有点小意外,也有点小赞赏。回到屋场边,仰头望去,只见马志军偏着身子,几乎是贴着地面一拐一拐地挪动着。坡道并不陡,也不长,但对马志军来说,还是很艰难,很惊险的。唐尧忍着没去帮他。直到马志军下到屋场边,唐尧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马志军从唐尧肩上取过背篓,就往厨房去。虽然拄着拐,走路像单腿跳,还是很灵活的,已经适应了吧。唐尧默默地跟到厨房。马志军递过一把靠背椅,又拿来一只电烤炉,唐尧便坐下来烤火。马小英自来熟地伏在了唐尧的膝盖上,他忍不住抚了抚她的头发。

  马志军用电饭煲煮上饭,然后坐下来剥冬笋。

  “冬笋炒腊肉可是盘好菜呢!”唐尧看一眼冬笋,咂着嘴说。

  “是啊,今朝我堂客生日,你要是不嫌弃,留下来吃饭吧。”马志军说。

  “好啊好啊,”唐尧四下瞟瞟,并无女人的影子,便问,“你的腿怎回事啊?”

  “上半年我在莲城打工,回来过端午节时,在公路上被一辆渣土车挂倒,就成这样了。”马志军淡淡地说,“我有医院开的伤残证明,你是不是要查验一下原件?”

  “不用不用,我看过复印件,再说眼见为实。”唐尧想想又问,“那司机没赔偿你?”

  “如果有赔偿,还要啥救济?那是台无牌车,停都没停就逃掉了,交警一直没找到。救不救济,政府看着办吧,反正,救得了一时,也救不了一世。”马志军将剥下的笋壳扫进撮箕里,把笋肉搁到砧板上。

  “噢,”唐尧有些诧异,马志军似乎对救济并不太在意,便说,“放心,该救济的一定会救济,这个主我做了。你堂客呢?”

  马志军咚咚咚咚地切着冬笋,切完冬笋才说:“她在村长家耍呢。”

  “村长家耍?”

  “嗯,耍几天了。”

  “几天了?耍些啥呢,打牌还是……?”

  “她天生好耍,啥都耍的。”马志军说着,将菜刀剁在砧板上,刀身颤抖不已。

  唐尧想起了镇长的话,缄了口,抓起马小英的小手捏了捏。马小英调皮地嘬起嘴巴往他脸上吹气,那气息热乎乎的带股甜味,很好闻。唐尧弯起手指轻轻刮刮她的鼻子,她嘻嘻直笑。

  ……

  原载《中国作家》2017年第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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