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时间 : 2015-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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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健秋(1932—2002)湖南湘阴人。著名剧作家。主要作品有话剧《水下村庄》、《梅子黄时》、《马陵道》以及电视连续剧《瓜儿甜蜜蜜》等。曾任湖南省戏剧家协会副主席。
大家风范 戏剧丰碑
——怀念陈健秋
7月23日得到健秋先生病危的凶讯时,我正在外省。在忧急不安中度过了一晚。那一晚我恶梦连连,几次惊醒。梦的内容虽然并不关涉健秋先生,但这在我是极为少见的,是否这就是冥冥之中的感应?第二天一早就得到他去世的消息。我无法描述得知这个消息的心情,只记得健秋先生的面容一下子浮现在我面前,伸手可及,栩栩如生,而且此后几天一直萦绕在我的眼前脑海,久久不曾离去。
太快了。假如半年前有谁说健秋先生将在几个月后离开人世,我相信不光是我,文艺界谁都会认为这是不可思议的。然而这样的事偏偏发生了。从发现身罹绝症到辞世,仅仅两个多月时间。这么一点时间,就可以使一个生命力如此旺盛、创作正处于井喷状态中的人消失吗?这不是造化弄人又是什么?这是一个令人痛苦而又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在参加工作之前,我负笈京城,因而并不认识健秋先生,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不过我对湖南文艺界的感性认识是从他开始的。1991年夏天,我来到这个城市工作,同事告诉我,陈健秋先生的一部话剧《水下村庄》,由于种种原因刚刚排演便流产了。紧接着,我到省文化厅参加新编历史剧《唐太宗与魏征》的讨论会,在那里第一次见到健秋先生。现在我还清晰地记得对他的第一印象。他高大魁梧,可以说仪表堂堂,有一种大家风范和令人景仰的气质。言谈之中他对《水》剧的停排仍有不平之意,神情颇为抑郁。因不熟悉,我仅对他泛泛地表示了安慰。回来后我即找到《水下村庄》的剧本,一气读完,泪流满面。我是一个自认颇为冷静的人,自从过了少年时期的迎风流泪、对月伤怀后,我就难得动一回感情了。这些年看的作品也不少,我却心如止水。但是读《水下村庄》时,我却不可抑制地流泪了,为剧中移民遭受的苦难与对苦难的抗争,为剧作家对民生的体认与关怀。这种体认与关怀,只有一个真正具有大悲悯大关爱的现实主义作家才能做到。此后我又多次阅读该剧,每次都心潮难平。后来《水》剧终于得以搬上舞台,成千上万观众为之倾倒,为之洒泪,它也成为近年来湖南戏剧舞台上一台不可多得的撼人心魄之作。
我以为,《水下村庄》是我省现实主义戏剧的一座高峰,而《马陵道》是我省历史剧创作中继《曹操与杨修》后的又一座高峰。这两座高峰,巍然耸峙,高山仰止。由此奠定了健秋先生在湖南戏剧史上大师级的地位。他也因此长期跻身于全国戏剧界一流的剧作家之列。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以来的十余年时间里,陈健秋先生以耳顺之龄,意气纵横,写出包括《水下村庄》、《马陵道》、《偶人记》、《宰相刘罗锅》等一大批思想深刻、艺术娴熟、文辞华美的戏剧名作(及一批影视作品),给湖南剧坛乃至全国剧坛带来一次又一次惊喜与享受,这不能不使人肃然起敬。而且至他去世为止,健秋先生的这种创作势头并无消减之势,以至到处都在谈论陈健秋现象,有关部门也早已准备举办他的创作研讨会。我知道他一直在酝酿一部叫做《茶客》的话剧,因为他每天早晨几乎风雨无阻地到附近一家茶馆喝茶,结识了各色人等,与那些拖板车的、擦鞋的、炒股的、遛鸟的无拘无束,相谈甚欢,积累了丰富素材,沉淀了时代风云与历史沧桑。三年前与他谈到这个题材时,我便两眼放光,兴奋不已,我几乎先验地认定这是一部与《茶馆》同属一个精神谱系的作品。此后,我每次见到健秋先生,都要询问其进展情况。可能他想酝酿得更成熟些,一直没有动笔。就在一个月前我去医院探望他时,他还主动谈到这一创作计划,似有遗憾之意。我知他病重,不忍相问,然而我心里是多么希望他能顺利康复,以便完成这部剧作呀。如今人已去,愿未了,这不论对他、对戏剧界、对我们这些陈氏戏剧爱好者,都是一个巨大的遗憾。我强烈地感到,健秋先生的辞世,是湖南戏剧界一个不折不扣的重大损失,它所造成的空白与失落,将在一段长时间内存在着,并且挥之不去。
一盏多么明亮的戏剧之灯熄灭了,仰望星空,我们将会长久地怀念它的温暖。
我与健秋先生并无深交,但我一直对他心存敬意,并且试图走进他的精神世界。1998年,在一种不可遏止的冲动下,我写了一篇研究健秋先生的文章《生命的成熟与困惑》,这是我毕业后用力最勤的一篇作家论。我不敢说这篇文章写得有多么好,但至少它了却了我的一个心愿。为写这篇文章,我向健秋先生求援,他将有关自己的一些资料找齐,骑着他那辆文艺界几乎人人皆知的金城,亲自给我送来。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我在约好的地方等他,心中无限感慨。他骑车离去的背影清晰如昨。只是金城犹在,人已成灰。在我那篇文章的结尾,我曾表达了对他的祝愿:“陈健秋,一如他的名字,在步入生命之秋时,将会更加健朗,丰润。”可这才四年过去,就良愿成空。
我因公未能参加他的告别仪式,听说他遗嘱不放鞭炮,不奏哀乐,不留骨灰,以《茉莉花》陪伴灵魂的安息。我想这真正体现了他的高洁品格与文人情怀。我不敢谬托知已,不知能否准确地把握健秋先生的精神与心态。我始终认为,在健秋先生身上,有两种看似矛盾实则统一的心态:散淡与执著。他钓鱼、喝茶,对物欲看得很淡,对功名并不汲汲以求,在他的作品中也绝少刀光剑影、你死我活、大悲大喜。他对各种取向的人生都怀抱一种宽容,一份温情。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一个无锋芒无棱角的人。他嫉恶如仇,甚至不无偏激,是一个不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对人世的不平,他愤愤然;对社会的进步,他欣欣然。散淡,是因为历经沧桑,参透人生;执著,是因为使命在肩,情怀依旧。他取得过太多的成就与荣誉,也遭受过不少的挫折与误解。对此,他苦恼、他无奈,有时还要委屈自己,而我也暗暗为他着急、不平。我坚信,他的价值终将为所有人所认识。而在目前,与其创作成就相比,他所产生的影响完全应该更大。因此,怀念他的最好方式,是演出他的作品,研讨他的人格与创作,从中汲取丰厚的营养,推动湖南戏剧的继续发展。
在这篇文章即将结束的时候,请允许我引用《水下村庄》的两段唱词,以表怀念之情:
一肚子的话,
还没出口,
匆匆忙忙你说走,
丢下我你就不回头……
一生的事,
还没成就,
为什么你就撒手,
谁又来给我们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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