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郭艳 时间 : 2015-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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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小说看见记忆的冰山,那么,年初的文学阅读让我觉得当下的小说更像一条正在倾斜的记忆之河。对于乡土经验和现代都市的表达都呈现出了某种特别的偏好:传统民间话语依然魅性十足,城市生存更多冷漠欲望和犯罪暴力。小说更多看到了非常态生存的暴力审美,而常态经验的审美和人性深度探讨依然悬置。
迟子建笔力雄健地又一次构建了北中国的乡土记忆,长篇小说《群山之巅》(《收获》2015年第1期)是对中国乡土社会倾诉性的表达。那些酣畅淋漓、元气充沛的乡野人物行走在传统没有坍塌的前现代中国,民间叙事话语搭建起日益式微的乡土生存经验,没落的人物、故事和场景在挽歌中如泣如诉。我们沉浸于这种古老的叙事,缅怀那些活着或者死去的乡土魂灵。同时,对于当下断裂的乡土,匍匐在山脚的乡人们该如何翻越价值和伦理的困境?艾伟擅长以个人成长史来叙述当代社会历史,他的长篇小说《南方》(《人民文学》2015年第1期)则专注于对上个世纪后半期中国当代社会的追忆。艾伟笔下死魂灵罗忆苦充满南方溽热狂乱的气息,在被压抑的成长中倾诉属于无知识、无来历、无信仰亦无自尊的女性私人话语。我们再次鲜活地目睹上个世纪70、80年代蒙昧的肉身和灵魂,震颤之余,也在扪心自问:身心尚未被启蒙的死魂灵们是否依然游荡在物质主义的当下?似乎只有距离才能产生对于城市生活的审美性,陈谦《无穷镜》(《人民文学》2015年第1期)以海外背景来写当下城市生存经验,叙写了美国华人在高科技领域波诡云谲的创业经历。小说描述了高科技、资本、金钱、多媒体网络、隐私乃至人的现世欲望和终极追求等多方位的生存景观,探讨了现代城市生存中诸多“无穷尽”的“镜像”。陈谦小说扎实的写实中依然隐匿着理想主义的温度,让我这样贪恋暖色叙事的读者在掩卷之后,依然会记起一缕玫瑰园的香味。
目力所及的期刊中,涉及到当下城市生存的小说大多底色苍凉、神情阴郁而心态纠结。《收获》(2015年第1期)的三篇小说分别讲述中国老年人的凄凉晚景(陈河《爷爷有条魔幻船》),中年人无聊的日常生活(娜彧《刺杀希特勒》),性变态与暴力犯罪(鲁敏《三人两足》)。与此同时,在《离弦之箭》(《山花》2015年第1期)中,霍艳从冷漠青春转换到犯罪和家庭伦理的新闻式速写。马金莲《杏花梁》(《北京文学》2015年第1期)也用死亡和犯罪作为乡野牧歌的背景,衬托农村筋肉劳动给城里孩子带来的精神清洁感,从而论证已经摆脱农村生存性需求的生活之珍贵。衣食无虞的城市生活真正以日常性存在让我们倍感无聊和乏味的时候,小说看到的是属于阳光背面赤裸裸的罪恶和依然带着无穷欲望的眼神——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值得一提的是,潘绍东《空箱子》(《北京文学》2015年第1期)在一个短篇内处理了中国作家很难超越的心理和伦理局限,终于从现代人的视角给老年嫖妓一个人性的解释,没有让我在文字阅读中遭遇龌龊肮脏的廉租屋和洗头房,同时小说在一个中国式温润的尾巴中走向某种人性的深度和可能性。
可能,从历史进入当下就是一个记忆不断萎缩甚至断片的过程,正是倾斜的记忆之河以晦暗的图景来摹写当下人的精神困境,或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熟谙所谓现代知识的我们只能在更大的知识圆周上做无穷尽的圆周运动?阅读的过程也是三省吾身的过程。面对满目荒凉的城市生存,暗自庆幸自己依然平安有序的日常生活,同时也以警醒的姿态反省:何以无法消受非日常性的暴力美学刺激?幸好最后又重读了黄永玉长篇《无愁河的浪荡子》(《收获》2015年1月),那个流浪在南中国的浪荡子兴味盎然地游荡在人世间,何以那时乡土中国的人伦和风物在他的湘音湘语中透着一股自明自省和刚健清新的味道?或许,就是那种透着诚恳和坦荡的自然心性让我心动神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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